从焱君处“议事”毕后,九重天上已然入了夜。
留玉引谢绝了想要相送的骁青,遣退了身边随侍的仙娥,孤身回转、再次回到了落星阁。
九重天上九重宫,落星阁里落星台。
“君上,”风很大,祝爻站在落星台边上,衣袍鼓荡、如雪的发丝飞扬,他冲她遥遥伸出了手,“来。”
留玉引足尖轻点,如柳絮乘风般飘飞了上去。
六百年、从留玉引离开魔界算起,已经有近六百年了。
祝爻带她离开魔界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设法封闭了她的七情六欲——惟独除了“情欲”。
他把她藏在苍山。
然而不到百年之间,她便修得了神印。于是,很快地,她被焱君领着九重天诸神迎了回来,继位“神君”。
之后的五百年里,留玉引一直都安分守己地做着这个名不副实的北天界女君。焱君把她当作自己把持整个北天界的傀儡,对此,她并不感到愤怒、或是屈辱。她的感情早已尽数封闭。但与此同时,她又清楚地知道,她必须从焱君手里夺回全部——那是属于他们奚泽留氏的全部。
头顶的星河渐渐开始流动下降,仿佛暴雨之前骤然凝聚起的乌云。乌云压顶的中心,祝爻一手牵着留玉引,一手抬起,轻按上了她的眉心:
一丝神力被注入,银色的五瓣雷霆花显现。
“第六瓣花瓣就要开了,”祝爻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像是在宣读一句谶语,“君上,你的力量就要超过焱君了。”
他有着轻易便能蛊惑人心的力量。
周遭的万千星辉都洒在他们二人身上。
留玉引微仰起头看他,“我要渡的,是什么劫?”
祝爻神情缥缈,下滑的二指先是抚过她的鼻尖,接着又来到了她的樱唇之上反复摩挲,“我亦不知……”
留玉引微启了唇,将他的中指指尖咬入了口中,又探出小舌、与他的指勾缠。
祝爻笑起来,却是抽出了那涂着层透明津液的指,在自己的下唇一点,“六百年、君上一直欠我一个吻。”
“所以我会在这里,注视着君上,
直到君上重归于此。”
……
星轨刚闭上,祝爻便察觉有不速之客的驾临了落星阁。并且,此人还横冲直撞、未经他的允许便直接闯入了这里。
“帝子阁下。”祝爻转过身来,客气地称呼见礼,似乎并未因为来人无礼的行为而有任何不悦。
外界一直有传闻,说南涯无溟海的临华帝子行事轻狂、整日里不学无术,根本是辱没了其父帝神连寰的威名。
“你们君上呢?”连释好不客气地不请自来,登落星台便如入无主之地。优雅落地后,他一收手中折扇,目光仿似随意般掠过四周,“骁青说她来了祭司大人……”
话音一顿,好看的眉便无意识地皱起,“她进了星轨?”
“君上入了星轨中参悟。”
星轨之内自成一方小世界。一入星轨,便等于暂时脱离了此界,再难在此界寻到那人踪迹。
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连释又追问道,“她有没有说要参悟多久?”
祝爻的目光静静凝在星河深处,“或许一时叁刻,或许十载百年,亦或更久。”
连释还欲再问,却听一道洪钟般的声音、忽地从四面八方有如实质般地向他震荡挤压而来——
“殿下——”
连释咬了咬牙,“祭司大人,既如此,你我改日再会。”说罢,他便在眨眼间消失在了原地。
落星阁外,身披褐色袈裟、手持紫金念佛珠的敦厚僧人此时正好默诵完最后一句佛偈。随后,便见他抬起头,冲着前方无人处露出了个和蔼的淡笑:
“殿下,您私离南溟,孤身来到这九重天上,此举实属不智。”
如幽魂般乍然出现的连释却不管他说了什么,目不斜视着掠过了他身侧,“明通老头,帮我算算澄晔去了哪一界。”
“殿下何以确定,女君是去了哪一界?”明通倒也不介意他这做派,不紧不慢地举步跟了上去。
连释挑起唇角,却不知是讽是嘲,“她七情尽失,若非是去了其他界,一个人在星轨中又能参悟出什么来?”
“阿弥陀佛。知道澄晔女君的去向后,殿下要做什么?”
“做什么?”似是想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连释面上的笑意终于在这时一点点渗入了眼中,“我的轮回转生之术正好遇到了瓶颈,不如便趁此陪着她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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