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地答:“原是表兄妹,住得又近,从小便有往来。”
“那——”秋儿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带些不安的神问了来,“郑大爷跟我家,既然是表兄妹,又住得近,当年倒不曾亲上加亲?”
一句话及郑板桥的痛,自笑:“这都是缘分。”
“是,”秋儿似懂非懂地着,“缘分!”
他想说:这一次重逢,也是缘分。然而毕竟不曾,因为这一来就扯得多了。有些话,无论如何是不足为外人,更不足为不解事的外人的。
看郑板桥神思不属,有心事在想,秋儿很知趣地站起来,说一声:“郑大爷早早安置!”悄悄走了。
秋儿的话,郑板桥不曾听见,自然也不曾发觉她走。他确是有心事在想,想到当年的光景,信成一阕《浣溪沙》:
“砚上枝折得香,枕边蝴蝶引来狂,打人红豆好收藏。 数鸟声时痴卦算,借书摊暗思量,隔墙听唤小珠娘。”
“雀儿算卦”说西邻的珠娘该嫁个肖的,若非一的打人红豆、掷砚枝令人魂牵梦萦,当时娶了珠娘,倒也是一桩好姻缘。
“唉!”郑板桥叹气自语,“一误再误!”
三天不见,彼此仿佛都有无数的话要说,碍着秋儿,只得忍,唯有偷空多觑几——仿佛觉得这三天就是三年,彼此在容颜上,必都应有什么改变,要把它找来似的。
“姑太太的病,总算不要了。亏得你劝少棠去,老人家自己的儿倒还不怎么样,就是想她那个自己喂过的侄。也就为此,少棠的表兄留他住在那里,还得两三天,等我去接他的班。”一说到这里,抬问,“这两天,秋儿照应得还好?”
“很好,很好!只是——’郑板桥摇摇,没有说去。
“只是少个人陪你喝酒?”
这个人是指于少棠还是指她自己?郑板桥不明白。“一个人也好!”他言不由衷地说,“静来可以想想往事。”
“那——”一斜睨着他说,“回倒说给我听听!”
“回”已是二更时分,萧萧秋雨,宜寻好梦,郑板桥正待解衣上床,窗纸外映一片光,开门看时,是一持着烛台站在外面。
郑板桥讶异多于一切,“还没有睡?”他随问了一句,却堵着门。
她把烛台伸了过来让他接着,然后一闪,门就说:“我不甘心!”
郑板桥一惊,“什么事?”他问,“怎么不甘心?”
“我不甘心嫁于少棠。”
这一声在郑板桥如当雷震,“怎……怎说这话?”他着气说,“你们一双两好——”
“你不要说昧心的话!”一抢白,“难你就甘心了?”
一句话,直抉郑板桥的心事。他像斗败了公一般,把低了去,往回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