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2/2)

“写了声，该写了！”吴次尾昂首，“系缆千条锦，连窗万纱！”

“结得好，结得好！还是我爷才气大。”香君转脸问侯方域，“‘吊沙’可算双关？一是吊贾谊，一是吊沙沦陷。”

“好！”吴次尾应声而，“黄开金裹叶，红绽火烧。”

“也还须作个小序。这非朝宗的大笔——”

虽有“却奁”一段不愉快的事，毕竟不曾有什么仇大恨，于是香君首先站起来招呼：“杨老爷，请坐！”

“如今有件大事，非侯兄从中斡旋不可。”杨文骢说，“左宁南领兵东，要抢南京。本兵熊明遇，束手无策，特地托小弟来向足求援。”

“该你接。”

“这不行！”香君提抗议，“我的笔不及你们的快！”

“说得一不错。”

“可人，可人！”吴次尾拊掌称快，“有锦心，就有绣。这十六韵诗，也尽拿得去，就烦香君再写一遍，明日拿到蔡益所书坊去发刻。”

“左宁南不是与尊翁有旧吗？”

侯方域一时答应不，看着陈、吴二人问：“两位以为如何？”

“杨兄，”侯方域也说，“请坐了说话。如何是找得我苦？有何见教？”

“‘不错’就不错了！”杨文骢欣地说，“若得尊翁发一手谕，左宁南一定俯首听命。不知足主意如何？”

“这才是善于用典。珠玉在前，我只好白描了。”侯方域念，“楸枰停斗，瓷注屡呼茶。”

“光银汉，影动赤城霞。”

陈定生的话不曾完，突然听得一阵喧嚷，都回看时，河房外人影幢幢，似有争执——果然是争执，有人不顾“复社会文，闲人免”的警告，非要上来不可。丁家的童儿阻挡不住，到底让那人闯了来，是杨文骢。

于是陈定生喝了酒，略一构思，朗然：“赏节秦淮榭，论心剧孟家。”

“我看，还须从计议。”吴次尾不信杨文骢的话——怕他别有用心，而且也不以为侯方域用他父亲侯恂名的一封信，就能退得了宁南侯左良玉的兵，所以这样说：“此事有把握，可以；若无把握，岂不自误？朝宗，你回去好生斟酌。事虽急，也不争此一夜的工夫。”

陈定生也跟着写前风光：“年喧笛，中散闹筝琶。”

陈定生和侯方域，不约而同地击案称赏。因为上句用的是隋炀帝以锦缆系龙船的典故，句于范成大的诗：“万窗密”。照他的自注：“万灯，以碎罗红白相间砌成，工夫妙天，多至万”。恰符此时所见。

“灯疑羲氏驭，舟是豢龙拏。”

“足素称豪侠，当此危急之时，何忍坐视？何不代写一函，且救目前。事贵从权，改日禀明尊翁，想来必蒙谅。”

“我亦依然。”吴次尾接的是，“蜃市楼缥缈，虹桥曲斜。”

“这个哗字押得好。”侯方域说，“次尾，你不妨从容构思，再警句，好让香君来得及写。”

吴次尾，走到临河的地方，凭栏环视，只见灯影光，闪烁万变，照映的尽是珠围翠绕的娃，心里在想，只怕秦淮名，都在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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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家韵让你捡个便宜，现成的榴的典。”侯方域等香君把那四句诗录完，才接着：“蒲剑何须试？葵心未肯差。”

这样一转念间，得了两句诗，转笑地说：“看我这一韵如何？电雷争此夜，珠翠剩谁家？”

陈贞慧指着杨文骢说：“龙友的话不错，‘事贵从权’。”

“愈愈奇，真是好句。”侯方域看了看诗笺说，“十四韵了，个收束吧！萤照无人苑，乌啼有树衙。”

“这样的好事，怎肯不？只是家父罢政闲居，纵肯发书，未必有济。而且往返三千里之遥，何以解前之危？”

“侯兄，找得我好苦！亏得有这盏灯笼指。啊，啊，陈、吴二公也在这里，还有香君！”

“这差字也押得好！向日葵，拳拳忠。”陈定生笑，“我只好堆砌了。辟兵逢彩缕，却鬼得丹砂。”

“这话不错。”

于是陈定生停了来，等侯方域指着香君录完，才接着又：“星宿才离海，玻璃更炼娲。”

“这是曲终人散的光景，转得好。等我好好想一想！”陈定生负手沉，中念念有词了好半天，突然转对吴次尾说：“天然凑拍，我押个‘沙’字，补足你‘哀湘’之意。”接着便念：“凭栏人散后，作赋吊沙。”

“你写了侧面，我得写正面。”陈定生指着刚驶过来的一条大锣大鼓的灯船，声，“焰比焚椒烈，声同对垒哗。”

“丽句！”侯方域赞一声，听得河房外弦嘈杂，便皱着眉，“玉树难谐拍，渔不辨挝。”

“这就奇了！一介书生，何德何能，得退此骄兵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