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脸一红,忸怩地笑:“杨老爷真会说笑话。”
于是仍旧由沉香引路,蹑手蹑脚地将客人请上楼坐。一门,杨文骢便觉得有样东西刺。是把扇,摊开在妆台上,血迹,居然红艳非常。
这就是侯方域定的那把诗扇,杨文骢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几血迹的由来。苏昆生却是初见,不免诧异。
“是香君上的血。”杨文骢告诉他说,“那天半夜里,她矢志不嫁田仰,一撞向墙上,鲜血溅污了这把扇。香君一向珍藏,秘不示人,如何此刻摊开在这里?”
“可见她神思困倦,连这样的东西都顾不得收拾。”苏昆生拿起扇,把玩着说,“可惜!好好一把扇,染上了血迹!杨老爷,我倒有个计较,你看可使得?”
“你说。”
“这把扇,有诗无画,原觉中不足。久闻杨老爷一笔丹青,神化,何不就着这几血迹,缀成画!”
“此计大妙!”杨文骢四张望了一,“无奈没有绿颜,怎生好。”
苏昆生略想一想,欣然答:“不碍!我自有法。”
他就盆里摘了些万年青、虎耳草之类经秋不凋的草叶,洗净捣烂,取一方白绢包起来一榨,便是一碟化了开来的石绿。
于是,杨文骢取支笔在白玉笔洗中洗净,染勾抹,加叶添枝,竟是极生动的几笔折枝桃。
“妙,妙!”苏昆生拊掌笑,“好一把桃扇!”
这一阵闹,将香君惊醒了,起床房,见过了礼。杨文骢笑:“官有画扇一柄,奉赠妆台。”说着把桃扇递了过去。
香君手便知,“这是我的一把旧扇,血迹腌臜,何必看它?”一面说,一面就往里走。
“香!”苏昆生喊住她说,“你何不打开来看一看?”
展开来一看,香君也觉得有趣,“杨老爷,”她问,“几时画的?”
“刚才的事。得罪,得罪,未得许可,坏了你的扇。”
香君不语,凝视着扇面,忽然两滴泪,黯然叹息:“唉!桃命薄,扇底飘零。多谢杨老爷替我写照。”
这一说,使得杨文骢大为失悔,一时兴起,忘却忌讳。然而为她设想,这样也不是久之计,既已犯忌讳,索便问个明白。
“香君!既知飘零,少不得寻个归宿。难青苦守,白自误?”
“说哪里话!”香君答说,“想当年,那关盼盼也是烟,何尝不在燕楼中,关门到老?”接着便悄然念:“‘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床。相思一夜多少?地角天涯未是!’”
这是关盼盼的诗。唐朝贞元年间,张建封镇徐州,纳名关盼盼为妾,特为筑一座“燕楼”藏。张建封死后,关盼盼独住燕楼,十五年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