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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婆的卧室在后进过东厢。送到房门口,张文远不便进去,仍回厅上,一个人回想阎婆惜听他唱词的神情,和刚才那番对答,自己觉得巧不可言,天生有柳三变这么一首《婆罗门令》,可以借来“诉衷情”。再经她把“霜天冷”改作“洞房冷”,便越发贴切那夜的情景。就不知她要把煞尾那两句“彼此,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要改成怎样的说法?

一个人痴痴地想着,越想越有味,竟不知过了多少辰光。忽然眼前一亮,定睛看时,是阎婆惜走到了筵前,手里拿着个极讲究的蜀锦套子,看那形状,里面不是笛子便是箫。

“外婆睡下了?”

“嗯。”阎婆惜笑道,“你灌酒的本事不小。”

“不是师娘招呼,我也想不到此。”

“我招呼了什么?”

看她的神气,是故意装傻。张文远知趣,不提此事,换了句话问:“那《婆罗门令》煞尾的两句,该怎生唱?师娘倒说与我听听!”

“你唱错了两个字,是:‘彼此,既有相怜意,自有相怜计。’只怕——”她看了他一眼,管自去解锦囊上的绳子。

“只怕”什么?倒费猜疑。张文远想了一会儿,实在猜她不透,便待追问。阎婆惜却又把话扯了开去。

“我爹就只剩下这么件值几文的东西。”说着,她从锦囊里抽出一支紫竹箫,递了给张文远。

就灯下细看,才知不是紫竹,只以年深月久,不断摩挲把玩,手汗浸润,才成了这种带紫的暗红色。张文远对弦管锣鼓无一不精,自然也善于鉴别乐器,一看这支箫的质地尺寸,和开孔的部位,便知不是凡品,试吹一吹,喜滋滋地说:“果然好!要这样的箫,才配得上师娘的嗓子。”

“休乱奉承,你又不曾听我唱过。”她又说,“你且把箫放下,帮我收拾了这些剩菜冷酒再说。”

张文远如奉圣旨般,收拾席面,一起送到厨房。阎婆惜便重新安排小酌。

她另外取了四盘果子点心,烫了两壶酒,取两副杯箸,一起用托盘盛了,张口吩咐:“端到我房里去!”

张文远又惊又喜,喜的是毕竟有“相怜计”了,惊的是在师娘的闺房中饮酒谈心,只有师父有此资格,做徒弟的这等行径,传了出去,便做不得人了。

看他这踌躇的神情,那婆娘冷笑一声:“如何?我原知你不像个男子汉。到底让我料中!”

这一说,张文远才意会到刚才她说的“只怕”两字指的是什么,心一横,顿觉色胆包天,端起托盘就走。

阎婆惜紧跟在后面,取支烛台照着他。一掀开门帘,张文远便觉香味扑鼻,那颗心越发飘了起来,放下托盘,看着烛光映照的阎婆惜的脸,尽是傻笑。

“去把箫取来!”

“这——”张文远又有顾虑了,“一吹一唱,不把外婆给惊醒了吗?”

“你放心!她一吃酒睡了下去,便打雷都不醒。”

“外婆”不会惊醒,也须防左邻右舍知晓!转念一想,这话要说了出来,又是自讨没趣。好在时逢佳节,且还不甚晚,唱一唱词,料也不致惹人闲话。

于是,他到厅上去取了箫和檀板来。阎婆惜已把杯筷摆好,用个宋江平日所喜爱的淡青汝窑酒盅,斟满一杯热酒,放在张文远面前。她自己用个小银杯,也只斟了半杯。

“多谢师娘!”张文远笑嘻嘻地举着杯说,“但愿师娘称心如意,多福多寿。”

阎婆惜受了他的敬酒,抬眼问道:“小三郎,我问你句话,你怎的不娶?”

“师娘这话可把我问住了。”张文远想了想答说,“姻缘姻缘,只是无缘。”

“不是无缘,怕的是错开了。”说到这里,把她的那小半杯酒,一仰脸喝了下去。

“师娘休烦心。”张文远劝她,“凡事看开些。师父也不是——”

“休提你那师父!”一声娇叱,不知她何以生气。

“在这郓城小地方,原是委屈了师娘。”张文远忽然想起久藏在心的一个疑团,很谨慎地探问,“师娘,我有句话,不知道可能动问?”

“有什么问不得?你问我,我一定说;不过我问你,你也要给我老实答话。”

“那自然。”张文远很费了一番考虑,才这样问说:“师娘在东京住在何处?”

此不过是不便直言动问身世,才这等措辞。阎婆惜心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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