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宋江心虚顾虑多,只绕着圈问她起关门的形,不肯先说失落一招文袋的话。哪知越是如此,越叫阎婆惜奇货可居,随敷衍着,假话对假话,耐着跟他磨。
到了磨不过去的那一刻,宋江还是话说半句:“大,我失落了一样东西,不知你起来关门时,可曾看见?也不是什么要的东西,只是用惯了,一时失去,倒觉不便。”
“说了半天,到底失落了什么东西?”
“你不曾看见什么异样之?”他又把话宕了开去。
“哼!”阎婆惜微微冷笑,“说是用惯之,又是异样之!日常用惯,自然也见惯了,有什么异样?”
“是,是!”宋江赔笑,“大说得不错,不过是用惯的一个袋。”
“袋?”那一个故意皱着眉想了想,用手比着说,“可是这么,这么宽一个布袋?”
宋江大喜,没应:“正是,正是!”
“那不是招魂袋吗?”
“不是招魂袋,是招文袋。大,你说错了!”
“你是招文袋,还是招魂袋?”阎婆惜耍够了宋江,一探手,从枕摸个布卷儿往外一丢,“拿去!谁稀罕你这个讨饭袋?”
“是,是!”宋江喜不可言,顺着她的嘴说,“大穿罗着缎,好漂亮的人儿,自然不稀罕这个腌臜破袋。”
一面说,一面弯腰去,拾起招文袋,上手便是一晾!分量轻了。
他一招文袋问:“里面有条金,大拿走了?”
“不错,我拿了去打一副金镯。不该拿吗?”
“该,该,该!原就要送大的。”
说了这一句,宋江走到窗前,把招文袋抖开,伸手往里一摸,这一摸心胆俱裂,知坏了大事。
“大!”他极力保持镇静,“里面还有一封书信,可曾看见?”
阎婆惜想装傻不承认,但这一来就更不知要磨到什么时候了,冷偷觑,见宋江脸苍白,微微沁汗,看这样,他为了要取回这封信,什么事都会答应。
有此了解,她的胆气越壮,语言越刁,不慌不忙地答应:“倒是见过一封书信。那是谁与你的?你说了,我还你。”
宋江不知她这话的用意何在,是不识字问上一问,还是有意自己说梁山盗首的名字来?就这左右为难之际,阎婆惜却又开了。
“你是说不?”
“说就说。”宋江受她的奚落太多,有些气上来了,“原是郓城县的保正,名唤晁盖。”
“晁盖?是梁山上的晁盖吗?”
“既知何必再问?”
“自然要问清楚。这不是当耍的事。”
“你也知不是当耍的事!”宋江伸手,“拿来!”
“拿什么?”
“不是你自己说的,说了姓名,把书信还我。”
“如今不能还你了。”
宋江然大怒,就待动手,但他一向遇到要关,在最后刹那间不忘重新想一想——这一想就把自己的火气压了去,忍气问:“这又是何故?”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
“那就与你实说了吧,我怕,怕你连累我。”阎婆惜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通叛逆,是何罪名,你在刑案上的,还不明白?事发作,连我娘一起捉到当官,谁来与我们洗刷罪名?你今日须有个了断。”
好犀利的词锋!宋江心想,她如何懂得律例的轻重?无非张文远枕边所教。这样算来,这妇还是自己的徒孙,学会了本事犯上作逆。从今以后,千万不能收徒弟了。
他这样转着念,慨丛生。她那里却不耐烦。“说话呀!”她恶毒地讽刺,“发昏当不了死!”
宋江又是一阵急怒攻心。“好,好!”他气急败坏地说,“你说,何了断?”
“拿我的原契,来换你这封要命的信。”
“原契在老宅。”宋江答,“你先把信给我,我回取原契来还你。”
“你待骗谁?哼!”冷笑了这一声,她别过去,不屑理他了。
宋江这一刻是冷静的,因为她的要求,原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也报以冷笑:“哼,阎婆惜!看你厉害,原来不过如此!到底女之辈,叫我好笑!”
阎婆惜顺风旗扯得正在兴,如何容得他这等说?扭过来,把双睁得圆。“你好笑!”她手往外一扬,“宋江,你休发昏!到了郓城县大堂上,看你笑得来?”
“何必到郓城县大堂?你也不想想,以你这等的角,我还敢再要吗?留着你的卖契作甚?我一年好事,也费上千两的银。还了你的原契,就如为人了掉一桩后之事。你连这一都看我不透,可见得你还不够厉害。”
阎婆惜不响了,心里承认宋江的话说得不错——他是个要面的人,唯恐家丑外扬,不还原契,依旧留自己在乌龙院替他乖丑?这是啥算计?
正在心思活动,想把这信先还他时,他却又开了:“再告诉你吧,我不但还你原契,还送你几两银,要把你母女送郓城地界,我才算了掉一桩麻烦!”
这话说得大坏,等于明告阎婆惜,她可以不姓宋,却不能姓张。同时她也想到,他自然一怨气不,虽无奈她何,却可以收拾徒弟,那时又奈他何?
天幸,天幸!阎婆惜在心里说,叫这黑厮鬼摸了,自己说破自己的贼计!休得意,看老娘的手段。
于是她说:“你去取了原契来,我在此等你。”
她明知宋江怕她离开的这一刻另动手脚,有意如此说法。果然,宋江觉得不能即时把这封信拿到手,无论如何不能放心,所以使劲摇着说:“老实告诉你,不得书信,我不离此地。”
“不得原契,我也不还书信。你那霸手段,休用在我上!若无一个永断瓜葛的了断,休想我松手。”
宋江重重地透了一气,了决心:“你说永断瓜葛也容易,我写个字与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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