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不曾想得到此!”
“话虽这等说,却无死罪。提辖又何苦个逃犯?”
“就因为并无死罪!”鲁达哭丧了脸说,“俺受不得那个活罪!只好学太尉见了金兵那个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也罢!提辖快去吧。”
鲁达,解包袱,取了块碎银,约莫有二两重,到老婆手里。她平日受惠已多,此时见他逃命的本钱,一共不过七八两银,何忍再用他的?所以说什么也不受。他只得罢了,一拜作别,弃家亡命。
鲁达家住南城,就近了南门,投东而去。一路上茫然无主,只拣人少的地方走,也不知越过几重山、渡过几条河。饿了吃粮,渴了饮冷,走倦了时,挑那野寺荒庙,倒便睡。好在他魄壮健,风尘奔波之苦,丝毫不以为意。
就这样走了有个把月,一日中午了山,遥遥望见一座极壮丽的城池,似曾相识,苦苦思索,陡然想起,自己倒觉得好笑了,原是极熟的地方——代州雁门县。昔日随老经略相公巡边到“偏”“宁武”“雁门”三关,路过不止一次;三年前奉命来买,一住两个月之久,怎么就想不起来?
想起买,鲁达上念及一个好朋友,姓李,是买卖匹的牙行经纪,“代”天闻名。官军用,都用地茶叶来易,朝廷特许茶司的官员主持其事。但以茶易,一定要靠牙行经纪。这姓李的朋友,就是他们这一行中的首脑,为人义气,钱又来得容易,所以极其慷慨好客,与鲁达一见投缘,惺惺相惜,极厚。
这才是天无绝人之路!鲁达心想,有限的盘缠,已快光,正好去投奔他,先痛痛快快醉他一场,再几两银走路,岂不甚妙?
打定主意,更不迟疑,神抖擞地直奔雁门。鲁达记得,南门笔直一条大路,遇十字路向东,北面第二条巷,一家就是“牙李家”。
一走走到十字路,只见一簇人聚在一座牌坊面,仰看榜。鲁达生闹,又好闲事,遇有这等场合,忍不住要去看个究竟,于是也朝人堆里挤。
其实并未去挤,只在人背后一站。无奈他上那件紫布衫,昼夜不脱,肮脏不堪,犹在其次,汗渗在上面,了又,了又,何止“九蒸九晒”?直把这件布衫泡制得异味扑鼻,连狗闻见了都要逃走!
因此,用不着他去挤,前面的人便已让路来。让是让,脸可不好看,一个个吐一痰唾,着鼻,侧目而视。
鲁达平生何曾见过这等脸嘴?络腮胡一炸,双一瞪,正待发作,猛然想起状元桥,到底把握着的拳又松开了。
打架是不敢打,这气还是咽不,于是起了个恶作剧的念:“你们这些狗鼻,嫌俺上臭?偏叫你们闻闻臭气!”这样想着,把齐眉短,往左臂弯里一靠,一带,解开衣襟,双手提着,扇了一阵。扇来的气味,把左右的人熏得愁眉苦脸,东倒西撞地走避不及。
童心犹在的鲁达哈哈大笑,笑声未终,忽然有人从后把他拦腰一抱,旋即有个苍老的声音喊:“张大哥!可叫我寻着了!”
鲁达纳闷,不要是认错人了吧?但声音又有些熟悉。转脸一看,真正万万想不到,恰恰是那个在平凉为他打死了郑屠的金老儿。
不容他说话,金老儿便又拖又推地,只要他离了那里。鲁达不明缘故,任他摆布。刚走得两三步,听见有人小声在说:“这厮,倒像个牢城里逃来的贼军!”
鲁达耳朵尖,听了大怒,暴吼一声“你待骂谁?”,要转回来与那人理论,禁不住金老儿死拖活拽,总算让他避开了是非之地。
到得一条冷僻小巷,站定了脚,金老儿看看两无人,压低了声音喝:“恩公,你好大胆,好糊涂!竟是不知死活了!”
“怎的?”
“怎的!”金老儿手一指,“牌坊上挂着榜文:‘捕捉打死郑屠逃犯鲁达,悬赏红一千贯!’”
鲁达这才明白金老儿叫他“张大哥”的理,倒一冷气,暗叫一声侥幸。
埋怨完了鲁达,金老儿才抒他自己的欣:“天可怜我!叫我撞着恩公。诸事休,且请到舍说话。”
鲁达此时作不得主张,亦无主张可作。金老儿如何说,他如何依。倒是有一句话,想想必得先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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