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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高阳古今小说集(共六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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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三跟张中立的想法不同:一个持重,一个好事。只于好事的却不便明说,于是快活三提议:“且到我家坐一坐,从计议。”

张中立懂他的,但心里实在不以快活三为然。“常言得好:越怕事,越多事。”他说,“如果当初有个断然决然的念,如何像今天这,杨节级自己在衙门里凄凄清清,却放着妻陪和尚睡觉?我想想也不平!”

“好!请师父见证!”张中立也伸小指,与快活三钩了钩。

“杨节级的那巧云娘,实实在在是个能教人失魂落魄的尤!换了我是海和尚,也割舍不。”

正事不曾谈绪,他两个倒先破脸了!石秀又烦又不安,便摇着手说:“莫吵,莫吵!有话慢慢说。”

“自然是我输,吃一桌还两桌。”

“不要,你说!”

说完掩就走。他的举止轻捷,金线想拉没有拉住,望着胜文的幽怨脸,追来大骂:“姓张的!你就是勾魂鬼,专损德的事!”

“如何不曾想法?我原以为他心存顾忌,已经断了。”

“三哥!”快活三乘机要求,“你好歹忍一忍,也休与杨节级说起,等过了三天,我与他赌的一桌酒见了分晓再说。可以不可以?”

“一言为定。三哥是信义之人,必定说话算话。你今日也休城了,与中立说说话,解解闷气。”

“可恨!我只他已经悔过向善,如今才知,胡陀虽不再来吵人,他却暗地里还有往来,我竟让他骗过了!”

快活三赶到门外,但见月如银,清清楚楚地看见张中立正指手画脚地向倚而立的石秀讲得十分起劲。但等他赶过去,却连个话尾都不曾抓着,张中立已经讲完,石秀却只是发愣,相向无言,教快活三猜不透是怎么回事。

“是了!包你三天以便输东。”说着,快活三伸小指来,便待与张中立勾约。

石秀怕他们又斗翻脸,赶去说:“我有主意了。”

“是!有话慢慢说。”快活三让步了,“当然也不能便宜那贼秃,总得想个法,治他一。”

“好,好!”张中立把脸气得煞白,“算我多事,不曾说。你是量大气宽寿,跟千年不死的王八一样!”

“我是实话实说。”张中立伸手来,“你不信,我跟你打个赌。”

其实还没有主意,只是这样一说,好教他们俩不再各执一词。快活三不响,张中立也不响,却都拿望着他,要听他的主意。

“对!”张中立说,“师父索从此就不必回潘家了。”

于是张中立先上了,快活三与石秀合乘一骑,叫开城门,到了张中立练武的地方。厨还有些现成酒菜,搬了来吃着谈。

这两句话说得过于尖刻,张中立脸上未免挂不住,幸好石秀来,将早在手里的约莫四五两重一块碎银向金线手里。“今日我有事,”他转回来又拉住胜文的手,拍一拍手背说,“明日来看你!”

“他哪里舍得走?”张中立个赔罪的神态,“有句话我要放肆,师父恕我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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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你说,这件事我早知了。”

“好了,好了!”一直不曾开的快活三说,“亏你是见惯了生张熟魏的人,莫非还看不来,他师徒两人有不便教外人知的事要谈。”

快活三是个聪明的老实人,心想,不如趁这打赌的机会,先把石秀的怒气压来,然后便警告海和尚,早早离了是非之地,却不是又保全了杨雄的面,也免了石秀的灾祸?

“赌金线家或胜文家一桌酒。”

“这话说得是!等我去看。”快活三匆匆起,赶了去。

“怕他何来?”张中立的气又上来了,“快活三,你是快活惯了的,一小事便愁得不得了,‘树叶来怕打开’,还能在外混?你少开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教我好烦。”

“三哥!家丑不可外扬,这话一不错,我看,”快活三向张中立使个,“还是不说与杨节级知的好。”

“这,这贼秃,竟不要命了?”他失声而言,“这等胆包天的事来!”

“要你这个狗贼不平什么?”快活三沉着脸说,“胜文说你的话一不错,专好惹祸。”

“不好,不好!”快活三大摇其,“在这两家摆酒,少不得要请杨节级;就不请他,她们两个少不得也要问,岂不机关?”

“唉!家丑不可外扬。”

“也罢!”石秀,问张中立,“此刻叫城叫得开吗?”

他自觉这个算计绝妙,于是很起劲地问:“怎么赌法?”

“我倒问你们一句话,”石秀把话拖了开去,“照你们看,海和尚那厮,从报恩寺来,会在哪里存?”

,在门外。”

“却有一层,”张中立机警,先要把话说明白,“须是那秃驴永远离了蓟州,才算我输。这三日之中,也许不见人面,过些日,想想心难熬,又悄悄儿溜了回来,那时怎么说?”

“对,对!”快活三就怕石秀回去了,一个人在床上越想越替杨雄不甘,一个忍不住,拿把刀闯到后面,便是难以收拾的一场大祸,所以极力赞成张中立,“三哥,你徒弟说得不错。我们到他那里好好谈一谈,‘三个臭匠,合个诸葛亮’,尽这一夜工夫,想它一条万全之计。”

这时石秀转过脸来。映着月光,快活三才发觉他形容可怕:脸铁青,双发红,仿佛火来。“三哥,”他急急拉住他的袖说,“你不可造次。律有明文,须本夫方能捉。”

“这么晚了,何必去吵醒三嫂?不如城到我那里去,我替师父已备了一间房,今晚就睡在那里也可以。”张中立又说,“快活三与我一起,将就一夜。”

这一说,张中立气平了些。“师父,”他说,“明天我陪着你老人家一起到报恩寺,寻那秃驴问他。好便好,不好就先叫他吃顿苦,再说,我就不相信,凭师父的本事,斗不过那悟先。”

“守城的官儿是我熟人,一叫就开。”

于是石秀将年前到外县贩猪之前,如何闯报恩寺当面警告海和尚的经过,约略叙了一遍。这快活三才听明白,不由得大吃一惊。

“话是不错。”张中立略停一停又问,“就算不师父的事,却也难忍。师父也不想个法,暗中治那秃驴一治?”

“早知了?”张中立大为诧异,“为何不动手?”

在门外甚?自然是等石秀有话说,胜文和金线都明白,只是一个不便开,一个却不妨说话。“用不着在门外等!”金线冷冷地说,“快回去吧!迟了当心你娘罚你的跪。你师父用不着你照应,伺候你娘去吧!”

石秀不作声,闭着嘴,一只手握着鬃,好半天才重重地叹气说:“唉!就是这个为难,我不晓得该不该告诉我大哥。”

“那就在王六酒家。”

提到悟先,快活三又有些担心。“三哥,”他说,“海和尚离了报恩寺,悟先自然也不能再在那里挂单。我看,等他走了,再找海和尚算账也还不迟!”

“咄!”快活三先自呵责,“好没轻重的话。”

石秀想了想,万般无奈地答:“也罢!就再等三天。”

这一把金线和胜文都说得气平了,只是胜文却又添了忧虑。“那个浪,专好惹是生非!不知撺掇三郎去闯什么祸!”她怂恿着快活三说,“你何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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