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长安城。
春寒料峭,落了几个月的积雪尚未融化,长安城依旧被一片冰雪覆盖着。
寒夜纵长,倏然有几缕东风袅袅而过,破开了隆冬的冰面,春水乍凉,月痕茫茫。
积善堂是长安出了名的医馆,与它名字恰恰相反的是,他们非达官显贵之人不治,治也都只治名门世家之人,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诊金太过昂贵,一般百姓根本高攀不起。
男子从医馆出来的时候,已是灯火晦暗之时,连医馆也早早打烊了。
他把一副九针收进了怀里,一手捧着手炉,对站在身后的老者微微行了个礼:“那在下就先告辞了,炎灵芝的事,还麻烦您了。”
“好,我知道了,苏先生也早点回去罢,看这天气,估计再过一会便又要下场雪了,你大病初愈,可千万不能再染上风寒了,万一寒气浸入肺腑,到时候怕是难救了。”
“是啊,多谢阿伯的叮嘱,我会注意的,不过今年的春天,似乎来的有点迟呢。”苏灵郡微微一笑,把身子藏在了宽大的狐裘里,朝他挥了挥手,“您也早些回去休息罢,我就先回去了。”
“好好,路上小心。”医者言罢,关上了积善堂的大门。
再转身时,天上已经开始隐隐飘起了雪花,苏灵郡不由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微弱地咳嗽了几声。
在初奕精细的照顾下,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有很多事情,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去做。
从积善堂走到李宅,不过短短一刻钟的路程,这是初奕在长安购置的另一处宅子,本来是用于隐藏身份才挂的李字,但由于一直闲置,久而久之也就没太在意了,为了不让人生疑,初奕还事先在这里安排了仆人居住,营造出主人身在外乡的假象。
屋子里的布置相对六道盟就简单朴素了许多,苏灵郡走到宅子门口,望了一眼檐下挂着的明灯,而后又匆匆地离开了。
终南山距离此处不算近,他便是用轻功,也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山脚下。
此时雪已积了半尺之深,灰冷的暗空中雪花还在不断飘落,他停在了一处荒凉之地,慢慢踏上了山坡。
大雪漫过脚踝,因为没有打伞,他的狐裘上已经沾了不少雪花,他把手炉握的很紧,掩藏在大衣下。
约莫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终于来到一处新砌的土堆旁边。
“今日难得寻了时间来看你们,匆匆忙忙的也没准备什么,下次再来补上吧。”苏灵郡把掩盖在坟墓上的落雪用手擦掉,露出了上面刻着的字——先生柳思卿之墓。
他对着坟墓作揖,随后又把旁边的墓碑清理干净了,把手炉放在坟前,探出指尖在字上轻轻摩挲,透过迷茫的雪气,他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时光又回到了去年彼时,鹿鸣谷繁花入梦的时节。
“道长你说,谷里的梨花已经开了吧?”他把脸缓缓贴在了碑上,感受着透入肌肤的冷意,叹息声在初春的雪里扬起,“不知怎么回事,近来总是嗜睡,好像这一睡,就要醒不来了一样。”
“真是可笑啊,我看了那么多医书典籍,却是个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呼出了一口气,气丝如薄雾般的透过雪花缓缓上升,“是你们带给了我活下去的意义,可是我连你们的模样都快要记不住了。”
他言罢,唇角止不住的笑意绵绵,似乎隔着雪气,他看见了昔日的故人就在眼前。
他失了神,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片刻的光景,但很快就发现是错觉,只得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先生,逸尘仙君一直都在找我,可是我不敢回去,这一切的恩怨是非都因我而起,我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他,也不知道怎么样去面对神祭。”
“只怕来日相逢已无期了。”他站起身,眼前却忽然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他连忙扶住身旁的树,往后退了几步,止住了欲要下坠的身子。
“你看,如果再没有炎灵芝,我恐怕都很难撑过这个雪天了。”苏灵郡沉重的笑了一声,眼前一片模糊,“可是我还没有完成我的救赎,我还不能就这样放下。”
他握紧了手炉,看向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对着坟墓再次作揖:“我该回去了,等下次来,一定给你们带梨花醉。”
眩晕感一阵阵传来,他不敢再多耽搁,勉力朝着山下踉跄的前进,近来身体很是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大病之后留下了病根,每当他想要极力回忆以前的一些事情时,身体便会产生极大的反应,然后再一点点忘记他想要记住的那些事。
再这样下去,他真害怕自己哪一天会忘了他们。
雪在风灯下飘摇,回到李宅时,已是入夜,他在门口站定片刻,刚想敲门,却觉得哪里不对。
长年的修炼,已经让他的身体有了足够的感应,只要杀气稍稍进入范围内,他便全然知晓。
静,静,还是静。
静的能听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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