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了,萧恪显还记得宫变那夜,鲜血染红的丹墀下滚了无数的人头,有宫人的,还有他那些皇兄们的,彼时他以为自己也会如同他们一样,被长刀砍下小小的头颅,再被人无情踢落在残肢断臂的尸山血海中。
他不曾像皇兄们死前那样疯狂哀求,恐慌嚎叫,而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
疼爱他的父皇死了,说了要护住他的大皇兄也死了,连同往日总跟他争东西的四皇兄九皇兄还是死了,直到有人将滴血的刀落在他的脖颈上时,他听见了母后的尖叫声,她在不住的恳求着……
最终,他活了下来,此后的每一日他都会听见母后的哭声。
那时他也想过,这般似猪狗的活着,倒不如同母后一起死了好,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萧氏血脉中的疯病让他渴望着厮杀,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冷漠,学会了算计。
只等着将来用最残忍的方式去报复仇人。
年岁渐大时,他发现自己是真的病了,总是隔些时日便会头疼欲裂,偏偏御医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病来,更不知该给他吃什么药,他只能承受着那常人无法忍受的痛。
后来,是抱着嘉鱼时,那剧痛发作才轻缓了许多,以至于难得入梦,梦中都是馨甜的兰香嗜心。
让他放不开,也舍不得放开她。
今年若凉城的冬日比以往还冷,城阙之外兽一般的异族被打的暂退,帽频了几个日夜不曾闭眼的萧恪显还穿着那一身厚重的铠甲,铁片上斑斑血迹早已g涸,数不清的刀剑划痕遍布其间。
他只能趁着这会的空闲,抓紧时间给她写信,虽然她从不回复,甚至可能不会看,他却总是要写了送去。
这才写了没一行,研好的墨便冻住了,他只能再添了热水去磨,指腹间都是冻伤的疮,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想着念着嘉鱼,她已经怀孕七月,不知如何了。?òu?òuwu8.?òм(rourouwu8.)
要说的话才写了一半,外面又想起了阵阵战鼓声,他忙放下了毛笔,提起擦拭干净的长枪就往外去,风霜冻结的俊美面庞上都是冷峻肃杀。
还未等他有空写完那封信,圣旨便到了,命他出征西地各部。
萧恪显明白了嘉鱼的野心,她是受够了这时不时来犯的异族们,他又何尝不是,一直是在等待机会,如今也并未到最合适的时机,可她既然想要,他便搏了命也得去拼。
这一年,草原上荒漠里都是尸骸和鲜血,他带领着大晋的将士们,艰难英勇地用生命攻下一部又一部,面对极端的天气,诡变的异族,辽阔的战场,这一战太难太难。
不知何时,他听见人们在叫着他战神,勒马望着烽烟弥漫的天际掠过的飞鹰,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神,因为那颗被匕首差些捅破的心脏,会因为想着一个人而剧烈跳动,会因为念着一个人而难受疼痛。
他像是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只知道杀人的工具,一个只知道思念嘉鱼的男人。
而真正的神,又怎么会如此爱一个人。
她册封皇长子为太子那一日,萧恪显终于收服了整个西地百大蛮姓,将他们化为晋朝所有,即日国门安定,往后再不会生起战乱了,看着欢呼的将士们,茫茫草原都是他们的声音。
他却在想,她会不会也这样高兴?
大战终得胜,班师回朝,他这样的藩王是有机会进京得封赏的,萧恪显倒是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再见见嘉鱼,她一定还是那么的美。
这一年的不停作战他到底是太累了,大军还未到若凉城,他便病倒了,病重时唯一叫他欣喜若狂的是收到了宫中来的赏赐,其中有一盒糕点,竟是那年在寝宫时给嘉鱼吃的一模一样。
那时他故意让人弄的苦,吃的她小脸都快皱一团了,模样乖的让他极想捏捏她的脸。
而这盒点心,也是苦的,就像是她在报复他一般,萧恪显却甘之如饴的一个一个小心翼翼的吃完了。
半夜里,亲卫送汤药入王帐时,却发现王爷已经离世,满是伤痕的沧桑双手里还紧紧还握着一方墨玉私印和一纸未曾写完的书信……
他究竟是因风寒旧伤而死,还是因为女帝赐下的那一盒点心暴毙?
许多母审众说纷纭,谁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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