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3/11
7 ★芙蓉江
●(一)
芙蓉江沿的码头是用厚实的松木板钉起来的,往前铺过去,一直伸到江中水
深能泊船的地方。从王国中原各府向南的水路到了樟埠头就算到了顶。不太高可
也不算太低的万樟岭从西边连过来,正挡在岭南府的正北。从这边的樟埠头到岭
那一侧的岭南府第一镇红石凹,整八十里山路。拦在万樟岭山脊背上的樟树关,
从大周往前数上三个朝代立关算起,已经建了足有七百个年头。
从王国都城方向来的,不管是行色匆忙的客商,游学天下的书生,浪迹四方
的行脚僧道;还是扎成了捆的棉布,绑成了担的茶砖,钉进了大木桶中的桐油菜
油,都得在樟埠头沿着芙蓉江岸一字儿搭起的木码头上落船登岸。行人,在樟埠
街上两边排开的客栈里开房歇脚,货色,雇挑夫挑过樟树关。
从安徽人在这建起了货仓开始,福建人收购南北货,山西人开出当铺票号,
湖南的江西的挑夫们立了帮派,更有不知道籍贯何处的娇言俏语的姑娘们,当然
是挤在试春园二楼楼上的酸枣枝窗户里面,莺莺燕燕地往楼下看。
青衣青裙的女人李素馨站在芙蓉江边的沙上,往西边看,她看到已经挨在了
山背脊上的那一溜杂树林尖梢边的太阳,红而且懒地斜照着;因为背了光差不多
就成了暗紫色的万樟岭,几乎遮掉了小半个天。
眼光顺着山势扫下来,山脚下的镇子樟埠头最靠外沿立着高高低低一层两层
到三层的木架子板房,中间樟埠街拐出来的口子上,娜兰女奴们脚下的哗哗的铁
链声和她们肩背上劈劈啪啪的鞭子声总都是一起响起来的。
横穿过樟埠头镇子的樟埠街,从南到北,磨得铜镜子一样滑的大青石条左铺
一条,右铺一条,才一出了看不见门面店铺的镇子口,就往芙蓉江边转过弯来。
光赤着胸膛和屁股,手脚都扣紧了长铁链子的娜兰女人在上面走成了一溜。
她们人有高矮,脸有俊丑,姿势可只能是一种。一人背上一个木头背架,载
上八十斤的货色,弯腰,弓背,低着头看清楚自己脚前的路,曲起点膝盖来把整
份重量顺着向前的势,自然地摆正在两条腿中间,一脚紧跟着一脚。习惯了就不
用再去管铁链子在胳膊下面晃荡在脚后跟上拖着,八十里的山路早上起程,傍晚
太阳下山前就能到地方歇下腿脚。
从岭北的樟埠头,到山南边的红石凹,所有过往南北百货,两边的挑夫们都
是用担子担的。分量分坠在人前后两头,跟随着小而且紧的步子,带着韵地浪,
好象是泉水淌下小山坡一样的妥帖和顺当。只有樟树关守备万将军营里押着的娜
兰女奴们是用背篓背的,南边的蛮族女人,习惯上就都是那样。
有了那么一会工夫之后,穿青的女人突然发现到她自己的眼睛朝下,正出了
神地凝视着迎面而来的娜兰背奴们肉瘦骨凸,青筋绽露的小腿。她想,刚才自己
肯定是被她们那种合仄压韵的节奏迷住了。从铁链子吵闹的叮叮当当里面,青衣
女人听出了娜兰背奴们的赤脚板啪啪地顿在石板上的肉声。
她突然觉得有一点点冲动,觉得忍不住想褪出自己脚下蹬着的刺着白水仙的
黑布鞋,光着站到沙里去。这么想着,她苍白的脸上有了点点玫瑰红。然后她就
看到排第二的那个女人的膝盖不合拍地向一边翻了一翻,身形闪出在队伍外。她
在石板上滑了脚,崴了踝骨。
那个娜兰女人顿住了,抬了抬头,和青衣的素馨打了个照面。素馨只觉得她
的两边颧骨尖利得就象是两把刀,她的眼睛,白蒙蒙的,没有黑眼珠子,只是平
平的覆着两层眼睑,不管怎么看着总是觉得怪异瘆人。只这一个顿,后面的红缨
枪白腊杆子是抡圆了扫到她胯骨上的,在一旁边,看管着她们走道儿的都是万将
军营里的老兵,使枪能用尖,也能用柄。
素馨看到那个女人抱着她自己已经凸显出孕形的,铺铺张张晃晃荡荡的大肚
子,扭着腰躲,躲,躲,没一下能躲开也没一下敢躲开,只看着她曲折下关节凹
凸的两个膝头,整条赤裸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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