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3/25
完婚之后的第二天,娘子决定去楼兰。
一年以前,我们在临安认识的时候她就曾对我说:“我想去看看另外一个楼兰。”因为楼兰是一座城的名字,也是她的名字。
她走的那天下雨,家里的昙花正开。雨水中明媚的艳。
当时我问她:“既然决定去流浪,为何不等回来再完婚?”
“一个人想在外面开开心心的流浪,就先要有个家,能够回得去。所以,”
她把油纸伞递给我:“你要留在这里,不可中途追来。”
而她便独自走向西。
回去家中,我在暗处擦亮一盏油灯,守着昙花微启。窗外听见雨声,眼前这寂寥花火,灵犀之间像是缘起缘灭。
卯时。
天明。油尽。灯衰。雨歇。
昙花恰逢夜雨,你守算几个时辰,就抵过一季。
待到鸡鸣时分,花事无疾而终。
花儿最美的时分,不在姹紫嫣红的荼蘼。只待行将凋萎的清晨,恰逢一滴露水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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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树
二百二十七天之后,家里忽然来了一个戴蓑笠的男人。他个子很高,面相削瘦惨白;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并不在你,声音也是低沉。
我不喜欢听他的声音;却要专注。
因为他是带了娘子的一句话来——“找不到楼兰,便不再回来。”
我本想温一壶酒给他,但他带完这句便从窗口跃出。刹那之间消失在夜色。
我追出来,希望能追上他探问。不过转眼之间,漆黑天幕下只剩萤火虫冷冷地飞列成阵型。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男人的绰号叫夜飞蝠,是天下间轻功最高的游侠。
我的名字叫林秀树。我是一名工匠。
三年前我铸过一对修罗刀,并把它赠给一个江湖上的朋友。而后有过一些传闻。在兵器谱上便也写下我的名。
而我,亦不再铸剑。
其实你也可以闲下来虚度,只要你有所成。
那年大暑的晚上,我第一次见到夜飞蝠。
他走后,我温过一壶酒自饮。喝到全身湿汗的时候,我突然决定铸一柄剑。
不再将它赠给任何人。因为剑名楼兰。
取一个名不是命理辞书推推算算那样简单;每个名字都会有一个理由,亦注定某处隐忧。
爱一个人也不是风花雪月卿卿我我那样简单;每一对情人都会有一个传说,同样交缠许多煎熬。
而铸一柄剑更不是生铁黄铜敲敲打打那么简单;即便你不用它杀人,也必须嵌入一记剑魂。
我知道,这柄剑的魂即是我的魂。如此,我才会有一个理由可以去找她。
便开始一路向西。
向西——所以在每天最好的时辰,根本看不见太阳。
除非你愿意回头。
而入秋之后,连续三天最阴的时辰,我都会遇见夜飞蝠。
很奇怪,因为一个夜行千里的游侠,绝对没有理由可以被我追上。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人,又或者现在瘦的人都很相像。
“你家里面……是不是三胞胎?”
“……”
“那为什么连续三夜都遇见你?”
“眼睛坏了,只得看见面前三尺,所以我只走夜路。而你是日夜兼程。”
“夜晚时,你能看得远些?”
“同是三尺。但白天的时候我看不见路,别人却看得见。夜里一样,谁都看不见路,谁都看不见人。”
“其实我相信,即便你看不见,一样能『听』到。蝙蝠的听辨,灵异。”
“尤在夜间。”
那夜请他喝了酒,却没有问起关于楼兰。
他是自尊很强的人,说到痛处,奈何伤神——“其实。即便每夜只走一个时辰,你也赶不上我。只是入秋后,每夜行路,官道两边的树上总有叶子落下。而叶子飘落的声音我是听得见的。想要避开,便不能走到太快。”
当夜晚最静的时分,他这样听觉敏锐的人一定可以听到很多声音。他神行如飞,诡异冷冽。
“而在暴走的风势中,你很难分清楚那些飞舞着袭来的究竟是落叶抑或别的暗器。”
他接着说:“林公子。多年前,我的这双眼……是为落叶镖所伤。”
所以秋意越浓,步履越慢。
迷信之人,往往采信百鬼夜行的流传。魑魅擦肩,阳气则损。
夜飞蝠便消瘦了去。
……又七日。每夜他都会在前路的驿站温一壶酒等我。
某次酒醉的时候,我跟他提起过楼兰。
他说端午节前夜,我娘子在凉州救过他一命,赠给他一只粽子。而做为回报,他要帮她带一句话到江南。
“有人杀你?”
“是。”
“你轻功那么高,即便杀不了人,杀你又谈何容易?”
“容易。因为对方也是一个轻功高绝的人。”
“谁?”
“虞嬖。”
“她……为何要杀你?”
“因为杀了我……无论白天晚上,她都是轻功天下第一。”
“那我娘子又如何救你?”
“她帮我占了一卦,然后告诉虞嬖我只剩五个月的命,无论如何活不过今年白露。”
娘子并非江湖中人,江湖上却无人不知她。因为她是神算子楼外楼的女儿。
她每年只占一卦,不可占自己,不可占亲族,否则即犯天条。
那夜,夜飞蝠说完很多话,也喝下很多酒。
在他惨白面色有过一层酒红。
第二天,我继续向西赶路。晚上的时候,他依然在前面的驿站等我。
这夜他并未温酒,也许是不想被我看见脸红的样子。
“你这样走,是要去哪处?”
“并无去处,只是沿着官道向西再返向东。我希望白露之前,可以遇见她。”
“谁?”
“虞嬖。”
“杀她?”
“不,我知道入冬以前,她必往这条官道经过。假如能在白露之前相遇,我要告诉她两件事:一,七大捕头如今汇集在京城,正欲擒她。其二,我爱她。”
我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对白。
死亡或者情爱命题。
他的声音分外低沉,而在他的眼内,看得见寒冷湖泽。
我决定温一壶酒,“小二——”
这一刹,他突然站起身:“她在附近!我能听到!”
“你……追得上她?”
“追得上,夜间的轻功,我是天下最高。”声音留下来,人已飞至窗外。
我追出去,只看见落叶在他经过的地方飞舞成阵型。
本来有句话想告诉他:追不追得上一个女人,其实并不在你轻功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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