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投注到柳燕行上。
柳燕行也在看他们。
来参加的都是年纪不大的、刚从荒海来中原的弟,背负邪外的骂名,一心跟着他千里迢迢冲来白帝城,懵懵懂懂,可能连自己都认为自己是邪、是不占理的一方。
一如当年。
恍如重回江南竹枝堂,面对那些因生来资质太差、骨不足而自认低人一等、事事抬不起、被名门大派鄙薄打压的年轻武人。
他曾无数次在众目睽睽之诉说抱负与理想,当年是竹枝堂的弟,如今面前一张张昂起的脸,却是荒海门徒。
这样烈而殷切的目光,他曾背负了整整十年。
他们为他的许诺心动神摇、最后却因他丢掉命。
即便是今天,仍有许许多多弟兄们信着他当年推行的竹枝派主张,却只能被问雪派主张踩在脚。
曾以为能凭一己之力整肃武林,实现野心,直到南疆那几十刀剑落在上时,才终于知天命不可违。
——“资质平庸就不应该习武,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想为庸人,简直就是个笑话!”
——“怎么会有人这么贱,为那些蠢货公开秘籍,就算公开了,他们也学不会的,自不量力!”
——“我们平日里奉你为尊,就以为自己真的无所不能?我们哪个门派不是代代只收天资卓绝的弟,积淀了上百年?不知从哪儿钻来的野小,就凭你几个人,还想和我们抗衡,活该死在这里。”
——“这里多你啊,渊底的老鼠、虫蛇会把你的尸吞吃得一二净。蠢货就应该认清自己该待在哪里,既然你认不清,就教你认清。”
南疆血影中,无数这样的言语随着刀剑鞭挞在上。他醒后有一段时间,几乎完全厌弃自己当年所作所为。
一无所有、一败涂地。
然后他遇见了沈柠。
篝火正前方,小姑娘眉目笑地望着他,漂亮的杏中映着火光,晶亮剔透,温柔又带着希望。
每一次,她都会拿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仿佛底心底,只能映他一个人。于是那些怨愤与自厌,就都在这目光中如糖遇,化作无形。
沈柠大概永远也不会知,当他听到自己少年时一句戏言,被奉如圭臬一丝不苟地践行了十二年时,平静外表掀起的惊涛骇浪。
沈柠的资质远远称不上一个“好”字,如今却即将阶宗师。若非十二年间持挥剑万次,纵有再明的力,也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剑客、无法斩天至刚至烈的易诀。
既然一个小姑娘都能寸步不让地逆势而为,他又有何不敢再试?正早非正,桩桩件件早该付代价。
如今再次面对生气、盛满崇敬的一双双,柳燕行却心中平静,再没有了之前的愤世嫉俗、戾气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