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吾果然不晓科举,国初取士确以三场并重,三试皆因言以审心,详外以测中,可百余年来,考官惟重首考,国初定制经义当先,已有轻重之分,如今重者益重,轻者更轻,非五经魁首,名甚不能列南前五,遑论不擅经义者,又如何能够中试!”祝枝山摇苦笑,非只会试,乡试也是一般,好友文徵明号称诗、文、书、画四绝全才,却屡赴应天府乡试而不中,应考之路比己更是坎坷。
丁寿不解:“朝廷既设三场,取士便当权衡三场试卷,为何独偏重于首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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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也未尽然,恩师东白先生为主考时便曾言‘校阅虽本之初试,去留实以中、末二试决焉’,乙丑科会试官便有经、论、策三答题被选作会试程文,那所谓考官只重首场之说,不过是一些不第之人自寻的托词罢了。”本科同考官,弘治十八年的士于湛若座上谈笑自如,怡然自得。
不愧是玩心学的,在二爷我的签押房里还敢谈阔论,合着跑衣卫这里认天理来着,丁寿心里嘀咕,面上和善笑:“却是为何?”
“只因初学经义者便可命,而唯有积学富五车又通达世故者,方为济世之才,朝廷取士当以实学为先,湛某阅卷,只要该生学问渊博,悉时务,便是初场试卷略有瑕疵,也着量收录。”
丁寿抚掌笑:“湛大人这般崇重实学,为国选材,实为朝廷之福,考
生之幸啊。”
“湛某职责所在,分属应当。”湛若也不客气,对丁寿恭维坦然受之。
丁寿话锋忽地一转,又:“那焦、刘二人又是如何中选?三场试卷之中哪篇可列为程文,湛大人可有教我?”
湛若瞬时脸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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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并非不知考官于科场之中偏重首场,忽视中、末二场之象愈演愈烈,也曾三令五申要考官取士三场并重,历年科举中也不乏有识考官力图求变,但还是难改其势。”同考官康海不同湛若,并未矢否认,只是抚案吁叹。
“明知取士之弊,为何又改之不得?”丁寿诧异,“难考官等人还敢抗旨不遵么?”
“为考官,非是不想,实有力所不逮之。”康海自嘲一笑。
“刘公公常言我要多向德涵兄请教,不知状元公可否为我解惑?”丁寿眉心,嘻笑:“看在刘公公面上,还请德涵兄直言不讳。”
提及刘瑾,康海眉宇间泛起淡淡一丝愁容,轻叹一声,徐徐:“其一是因时间仓促,数千举应试,三场试卷浩如烟海,只凭一二十名考官数日之间取阅收录,日力无余,故常有弃二、三场试卷不阅者……”
人家寒窗苦读,辛辛苦苦的试卷你们不看就扔了,太那个了吧,丁寿嘬嘬牙,追问:“其二呢?”
“二则经义列为首场,有先为主之念,彼时我等考官神完气足,可以潜心阅卷,待得评阅后场时,难免力倦怠,心浮气躁,两相比较,自然偏重于首场试卷。”
这倒与祝大胡说法有几分相符,丁寿挑眉,“可还有三?”
“考官为彰显才学,经义题目日益晦涩,不复洪武、永乐年之浑厚朴直,举穷日夜,劳神于首场空言,待二、三场实问时早已力穷智竭,如何能得好策论,是以后两场试卷也不足以为收录之凭。”
“其四,经义之学为儒家经典,乃士大夫修齐家治国平天之本源,在世人心中分量于其他,纵有人疾呼实学之用,亦难改人心成见。”
人心?哼,丁寿不屑一笑,“所以这四便是科场之弊源?”
“还有第五,”康海伸五指,“经义之题皆有四书五经与其传、注为据,相比较中场之‘论’与末场之‘经史时务策’,有更多凭依之,考试官为免受人指摘,绝朝野之实,故也乐将首场经义作为取士之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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