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的物件可备齐了?”身着唐茶流花长袍的妇人探问对坐的姑娘。
却见那姑娘头也未抬,蹙着远山黛,一面对着面前棋局冥思苦想,一面嘴里应答:“姨母莫担心,我列着单子,比照着一件一件放进去,放了一件划一行,纸浆、毛刷、小瓶、开了刃口的刀子、剪子、小炉等。”
思索再叁,那素白的柔荑终肯摸索入围棋盒,在里头挑捡来一粒黑子。
只听水晶串同彩釉相贴一声的叮当,下一息便是毫不拖泥带水的落子声。
那厢夫人霎时被围剿去五粒木野狐。
她却不慌不忙,不似女孩那般举棋不定,稍一扫,便在某处接壤落子。
“啊,姨母又赢了。”
“我的儿,才不过一旬你便变通些许,可见在棋艺上定有造诣!”
打外头传来婆子一声通报:“叁夫人来了!”
不过须臾,正堂跨进一外罩雀金丝披风的女子,领着叁五个仆妇,一见屋内娘俩其乐融融,面上笑盈盈:“早得了消息,知道宝丫头今日要来,昨夜我院里的炉火便架上小盅钵。”
女孩本歪斜在妇人怀里,由她温柔摩挲,见来人,忙下榻穿鞋。
“不怪几位嫁出去的表姐总念叨叁伯母,叁伯母调理的一手好汤水,叫我这月日思夜想。”
宝知上前挽住叁夫人纪氏,请她上坐。
纪氏唤了一声“四弟妹看着大好了些”,却不肯上坐,推说一番:“你是嫁出去的姑奶奶。家里的娇客!该是你安生坐着。”
宝知哪是南安侯府的娇客,只勉强蹭得上一层表姑奶奶,纪氏这番说辞倒恭维得无边。
乔氏很是受用,用帕子掩嘴笑道:“你侄女就是这般守礼的人!她总念叨嫂子,看在汤汤水水上,好歹也给她一个缘由孝敬孝敬嫂子。”
纪氏一听,一面软了身劲由宝知拉至乔氏身畔,一面击掌而笑:“那敢情好,那我得将煲汤的秘诀藏得严实些,可不得叫外人偷听了去!”
屋内的媳妇丫鬟一听,笑成一片。
“怨不得都说府里最森严之处怕是桂花院的小厨房!”
闹了一会,宝知便坐在一旁的交椅上喝汤。
酥烂圈亮的乌鸡肉被白勺船划开,柘黄江起伏间,妇人之间一来一回的字眼随着红枸杞啪嗒滑落。
“今日竟是秋闱第一日了!呔!日子过去得忒快些!只感觉湛儿的洗叁就在昨日。”
乔氏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我同宝丫头也正说起这事,只愿孩子们都分到好位置,切莫落到丑号旁。”
说到此处,乔氏又抿出一个苦笑:“上了年纪,总觉得人也糊涂,终日里操心小事。”
纪氏笑道:“不说弟妹,今日早起,我亲自清点叁回松涣的箱箧包袱,只怕落下什么。”
“也不知会不会落雨——一连考叁日,只望滚水能送到每个号间吧。”
这便是后娘的尴尬之处,她彼之前位留下的长子只痴长七八岁,既要避讳,又不得做甩手掌柜。
刚来时,底下庶出的又怕她,好不容易熬了快两年才勉强找到度。
纪氏在院里待得心慌,只求寻个人来说说话。
“现下入了初秋,弟妹切莫贪了凉去。听我娘家哥哥道,上头采买了好些许晒干的金菊,想来伤寒燥热的人也不在少数。”
乔氏赞同:“多谢嫂子关心,常人道秋老虎逼人,正是钻了疏忽的空子,叫病气进体!”
她的声音骤然压低:“前陛下来时,便喑哑着嗓子。四爷把那内监寻来拷上一拷,才知陛下贪凉受寒,咳了整宿。”
纪氏“呀”了一声,下意识撑着四指挡住红唇:“这如何受得了!”
乔氏作为舅母,如何不心疼孤家寡人的外甥——且谢皇后又如何爱怜她。
纪氏是个爽利人,快人快语:“虽说君臣有别,可我们终归是长辈,怎么能不关切陛下?要我看,还是快些有个正儿八经的外甥媳妇才好!如何叫陛下一人冷羹冷炙?”
再说下去便敏感了,乔氏虽赞同,却另取了话茬,岔开了话题。
宝知却想,在其未及冠之前,不也是无人照料,莫说侍妾,便是通房也不曾有,照样生龙活虎过来。
怎么及冠便是一个间口,化作再好不过的理由?
身体受寒了——是因为无伴侣照料。
过了点未用膳伤了脾胃——是因为无伴侣照料。
这个缘由便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帝王内勤里所有值得指摘之处统统拢到一个口袋,落到一个尚且不知名讳之人身上。
更何况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
要宝知看,就算中宫娘娘入宫,那景光帝岂是听人指令的人?
她想让姨母少操心吧,转念一想,若母族不替其考虑,那只得他个人拿主意。
罢罢罢。
宝知下去漱过口,重新梳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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