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就她,她便就山好了。
林韫挪动座下位置,直到膝盖碰上青年的膝盖。
她可以感觉到,对方腿上肌肉绷紧起来。
“你离我这么远作甚?”她明知故问,伸手拉过对方有些冰冷的袖子,压在自己的手炉上暖着,“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她端出一副有正经公事的模样。
谢侍郎眼睫微动,转过去:“有人为难你?”
她没有官职在身傍着,唯有帝心与皇太女宠幸,若是办事时遇上刁难,也并不为奇。
历朝历代,总有些不惧权贵又拧不清楚形势的奇怪官员存在。
“倒是没有。”林韫思索道,“我在天子书房里面办事,除了陈德便是陛下,要么就是门口几位轮值的殿前司亲兵,谁能为难我?”
陈德三朝元老,不至于那般糊涂。
对方可比张枢密使还要深谙墙头草原则,一张嘴巴比蚌都要紧,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说。
一天下来,她在垂拱殿侧殿能说上三句话就很了不得了。
谢景明又问:“那是女官选拨的事情,并不顺利?还是诗社那边并不顺遂?”
诗社的力量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有影响一些,不少女子的文章登上去以后,送到闺阁小姐手中,引起反响不少。
张容芳也比他们想的要有毅力,不停举办诗集赏析会,拿着女子们做出来的文章品评,试图将那些不甘一辈子闷在闺阁中的女子挖动起来。
她人活泼有朝气,撞了好几次南墙都没有回头,反而还立誓明年要在女官的考核中夺得头筹,给诸位姐妹做榜样。
“也不是。”林韫摇头,叹息道,“我是碰上了一桩难题,有一个人不好对付。”
对付?
谢景明目光对上杏眸,一点儿都不想去猜,那个不好对付的人到底是谁。
半晌没等来问题,林韫逼近青年。
“谢侍郎怎么不继续问我,那人是谁,又做过什么事情,让我觉得不好对付了?”
杏眸随着狐裘靠近,带来一股微温的药香清苦味道。
清苦之中,缠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淡花木香气,丝丝侵袭鼻息。
谢侍郎:“……他、他做了什么?”
他又往后挪了挪,脊骨全部紧贴着车厢,一双浅色眼瞳,禁不住往旁边瞥,思量着自己瞬间换个位置的可能性。
“唔——”林韫憋着笑,转着手中手炉。
铜炉盖子在狐裘底下“唰唰”摩擦,似乎昭示着主人心虚的凌乱。
“就是,”她瞥了一眼青年,垂下眸子,“有一个人曾经救过我两次。”
谢景明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都僵住了。
马车震动,将狐裘掀起来,打在他霍然抓紧的手背上。
林韫抿着唇,压抑笑意继续下去:“每次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都从天而降一般,将我从困境里解救出来。你懂那种——”她凑近青年绷紧的下巴,用气音轻吐出来,“怦然心动吗?”
青年不动,青年将唇线抿紧。
“他、他是谁?”
许多接连办公,不曾喝过一口水,他觉得自己的嘴巴有些干涩苦味在蔓延。
林韫趁着对方心神不属,悄悄靠近一些,坐到小三角上,放缓声音道:
“他啊——”她故意拖长嗓音,显出几分小娘子羞涩,“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卫罢了,可能还长得不如你好看。”
口中苦涩蔓延,谢景明心里也酸涩起来。
既然不如他好看的话,为什么要对那人怦然心动。
他挪开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的嫉妒会从眸子里跑出来作乱,吓到眼前人。
“那你也不嫌弃?”
视野里只露出半边形状的薄唇轻轻抿起,绷得只剩下一条直线。
林韫瞧着那张扭开的脸,故意轻松道:“当然了,我心动的又不是他那张脸。”
上天作证,她最初心动当真不是因着那张温润如谪仙的脸。
青年心里更酸了,有点儿想要跳车,在雪地里吹风冷静一会儿。
他盯着雕刻菱格的窗纹,从窗外透折的雪色中,看见菱格上附着的一点微尘。
微尘也在随车厢晃荡,却紧紧扒拉着不愿意放手。
他觉得自己就像这一抹微尘。
对方若是伸手轻轻擦去,将不复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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