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淡了,若隐若现地浮几浅白。
他此刻已经走了县城,四周尽是杂草枯坟,有乌鸦咕咕呱呱像说梦话,回首来路,泥泞路面上唯有自己的脚印和踩泥里的短枝枯草。
很好,是个僻静无人打扰的好地方。
“严况……我不是要离开你。”
“我是看不得……看不得你先……”
此刻四无人,程如一终于能放声痛哭,耳边也再度回起白日里严况昏厥时梁战英和李三娘的话来——
“我此次从齐州赶来,是因着温医官告诉我,师兄他患顽疾时日不多了……温医官在师兄走后便一心研制疗法,如今略有了些眉目便将原委告知于我,我不敢耽搁,立刻就赶来了……”
李三娘也:“这小隐瞒如今却是瞒不住了……他这病症非是一毒一伤造就,老阅病无数都束手无策,梁姑娘,你那医官是如何与你说的,莫非她能治?”
应着众人期待目光,梁战英最终还是摇了摇。
“温医官说,只能……暂缓。”
……
“你若死了……我又能去哪儿?”程如一抹了抹面上泪痕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我啊……我就是个天煞孤星……送走了我娘,送走了小妹……送走继母和父亲。我那老祖母,被毒害都没死,多年后再遇到我竟立刻就上了西天……还有我那大舅舅,不和我相认人家门主的好好儿的……遇见我,连门都叫人家给灭了……”
“还有……还有。”
程如一的记忆回溯到严况昏迷之前,灵堂中韩凝给他看的信笺,确切来说实则是何彦舟留给韩绍真的遗书。他将自己与罗少枫“买卖”的罪状一一和盘托,又在信中求和,是希望以自己一死换韩绍真放过他的家人,给自己留一个清名,但也是为了警告韩绍真。
这段警告韩绍真的分,便是与程如一有关了。
“我是谁啊……”程如一痴痴地笑着:“我曾以为至少这个‘状元’是我自己挣来的,可原来……原来……”
“只是个局啊……”
“我从未是真正的状元,只是个棋罢了……用来制衡朝臣的棋,用完就丢的棋……”
程如一边笑边哭,边将手探包裹。许是死志并不算定,当他从摸那颗不足指甲大小的蜡时,手并着一齐在发抖。
那是还在上京城时,他与严况一齐被关大理寺的那个晚上从对方上摸来的。他想着或许哪天有用,便随手放在包裹里带了一路,竟然保存也算完好,如今再看当真是缘分使然。
“严况……当初在桥上我就说过,我是懦夫……这人世太苦我要先走一步。”
程如一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四里扫视打量着,最后选了棵大树,后背贴着树缓缓坐又:“可你说让我信你,说这人世很,你能让我看到……好好好,你是真君,你没言……你真的带我看了……”
“可是……可是……!”程如一着那蜡的手指有些力失控,白蜡碎成几落在泥里,落在掌心的是个玉米粒般大小的药,蒙着影瞧像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