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绍真才发觉严况来了,忙搁手里的活计脸上习惯堆满笑意,迎上前:“况儿啊,近日疲累,既梳洗好了怎得不去陪小程一歇着?”
严况沉肩,心外冰墙缓缓消,也开缓声:“诏狱里见惯了背叛欺诈,权柄利,早不信人心,可却也……不该疑心到你上。”
韩绍真掸了掸手中面粉:“你这孩,是这些年熬得太苦了。久不人世,便也不知该当如何与人开,这些伯父心里都明白……”
此间字字推心,只叫严况眸底酸涩。多年心结层层解开的刹那,他有茫然,有释然,更多却是酸痛难耐,只一把拥住对方发力抱,却抱得韩绍真连声叫痛。
后厨里,宰辅换上便装绑起了袖带,正挽着袖与庖厨一准备席面,严况站在门静静不语的看着,映着炊火闪动,前面孔恍惚在他心间中重新清晰起来。
韩绍真也眨去眸底泪光,只笑:“况儿都曾疑心过什么?今日你我不吵嘴,伯父只听不说。”
严况应了声只:“他正与若娘在一说话。”
借着院里灯光影,老伯父真切的瞧见了他侄儿底的泪意。这苦命落难的孩,受尽折磨也从不抱屈喊痛的汉,而今竟也红了。
原是误会一场。
韩绍真显得格外兴奋,今夜除夕,虽没时间大大办却也吩咐人去备了简单酒席。
严况顿了顿,而今再无淤血堵着,心绪万千而今也终能化作言语吐。他:“三王爷错认遗孤,有意暗中阻我查明真相;离京后袁善其多番暗设埋伏,又取我命。”
严况默然阖眸,得了对方坦诚言语却只觉心间更为愧疚。可韩绍真又忽地摇:“但那不是况儿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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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绍真到底还是忍不住开:“这些年,老夫在朝中腥风血雨搏得一番斗转天回,况儿亦见惯这朝堂利熏心义惘然,便想着伯父对你只有满心利用,更阻你查真相,待你离京后还要灭你的……”
十年亲缘疏离,十年灰心失落。
韩绍真只微微颔首,掌心轻搭在他肩上语言:“况儿,原本在我心里你还总是那个黑黑瘦瘦总跟在我后扯着人衣袖的小娃娃……便是这十年,许多事我明明知晓却不敢告诉你皆是怕是年轻冲动,怕你担不起这塌天的真相,亦撑不住绝境相。怎料我算来算去,算不到竟叫你心生误会,更是被有心之人挑拨离间,叫你我父离心多年。”
……
“哎哟况儿……伯父上还有伤,你力气太大,疼,疼啊……”
话至此,韩绍真不由苦笑叹:“人会变,世也会变。可有些义,终能超越生死之间,哪怕陨命绝亦无法摧毁之。”
他心本有旁的话想说,可真到四目相对之时,他却似乎又是什么都说不了。韩绍真见他言又止,心里却已明了七八分,只笑而不语拉着严况到那外厨的僻静无人。
“我的况儿早就成了可独当一面的英豪,伯父却老了,老得谨小慎微,老到不会变通,老得糊涂低估了我的况儿,才生生叫你误会了啊……”
“是时世的错,是伯父的错,是那群王八羔的错,但总归……不是况儿的错。”他忽地握住严况的手腕,语气中满是难抑的哽咽,亦随之颤抖着:“是况儿大了,伯父却老了。”
“真是的,每次见你都是挂彩负伤的,如此看来这跟着严况也不怎么好哇……”若娘正帮程如一伤药,瞧着他脖颈的刀也觉自己心间揪痛。
“你一直都在查当年的事。”严况说罢垂眸,心也知晓自己是问了一句废话,又不知还能说什么。
程如一想说“还好,若不跟他我早没了命去”……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憋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小妹,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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