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绥不解。
李璋笑着增补一句:“为父、为夫、为子、为弟。”
大病数日,他常常都能回想起昔年太子的声声质问,虽然心中不愿意承认,但反躬自问,他确实失职有罪。
为父,他未能教好东宫;为夫,让妻子难以善终;为子,多年未能对文帝皇后尽孝;为弟,他保护不好兄长。
很快,天子又喃喃:“为君呢。”
林业绥抬眼,望着神思错乱的天子,欲言又止。
而李璋已经看向殿外的大雪,失笑自答:“我没有兄长的贤德,所以由我来治天下,国受天谴。”
十月暴雨,一月大雪。
气候接连妖异。
而百姓以农业为天,受此灾祸必然会责怪国君。
但他也不能为此而辩解,因为兄长崩逝以后,文帝再选的储君确实不是他,但他一心想为兄长复仇,所以才与士族谋皮,成功即位。
然他不悔。
永远都不悔。
即使因此而受更大的天谴。
想起十月的水患,林业绥的手掌也下意识握紧。
他隐忍着心绪,声音发涩:“气候变化乃山川河流变化,或是砍树掘土所致,造成如此大的影响要经过漫长年岁,与陛下无关,还望陛下勿要自责。”
君臣缄默许久。
李璋看着案下遗落的佩巾,那是贤淑妃在他面前哀哭之时,用以拭泪的。
在病中听人哭,真是令人躁怒。
但国都有此恶行,他必然要责问:“前日七大王侍疾出宫,在夜半被人打伤,是你为太子出的谋策?”
林业绥黑眸半阖,默认了自己与东宫的联系:“七大王觊觎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别说有所损伤,即使丧命也无伤大雅。”
“林从安。”
龙声震怒,又复平缓,字字铿锵:“七大王接受朝贺,是我命他去的。”
林业绥抬眼:“陛下为君,臣自不能僭越。”
李璋笑道:“七大王是我亲子,你林从安就能僭越了?”
林业绥捻着指腹,语气强硬:“陛下既成为君主,那身边就只有臣。”
几次辩论下来,李璋被堵至无话可说,只能另辟蹊径:“你为何要选择太子,他的德行还不足以治天下,性情实在是太像我。”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也终于愿意承认这个儿子最似自己:“惟有兄长那样的储君才能坐稳这个天下,七大王虽然是有意仁爱,但若能为此假装一生也未尝不可。”
林业绥死守着不退让半分,再次驳斥天子言论:“七大王此时能将贤王做到毫无破绽,皆因为还有陛下与东宫,但若有一日,再无人能遏制,又会如何。”
内心的欲望被压太久,待重新放出来,便是洪水猛兽。
深知这一点的李璋突然愤怒:“那又如何?历数过往君王,暴君只会引起乱民造反,王朝便不再只是衰败,改朝换代如何来,便是如此来。”
林业绥敛眸,声音仍波澜不惊:“一切的源头皆因陛下心中对东宫的偏见,陛下固执的认为太子必会成暴君,但东宫两次动怒杀人皆为母,此为孝顺,本朝纲常所容。而三大王永生不能治愈的腿伤为何而来,陛下心中很明白是谁动的手,太子情深,为弟报仇又有何不可,此乃兄友,陛下应该大喜。七大王虽然仁爱,但国都之中又有多少永远不能见天日的冤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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