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追问,“这话怎么说?”
“我也是耳之言,其事真假,犹待求证……”
“哟,你这是怎么啦?别跟我酸溜溜地尽说废话!”
“浣纱,你好急!”
“不错,我急!”浣纱的声音慢了,从中看来,她在回忆,“从前,大家都说我最有耐,两年的工夫,变得这样!那是叫人家把我的耐磨掉了。两年,这两年过的什么日?只有我自己知。那忘恩负义的东西,有朝一日让我遇见了,我真能咬他一块来!”
见浣纱是这样要寝而甘心的态度,崔允明不能不有所顾忌,越发迟疑着不肯。
浣纱十分机警,知自己说错了话,赶又苦笑:“其实我也是说说而已。已变了心的人,你宰了他也没用。我只是在想,怎么样想个办法,能使得我家小娘死了那条心,大彻大悟,重新人。崔郎,你可是位又讲理又讲的君人,我家小娘全靠你救她一救了!”
“当然,当然。”
“那么,你就接着讲吧,如何叫作‘跟又偷又抢差不多’?”
“听说是这样,”崔允明放低了声音说,“君虞的上司——郑县县令是捞钱的一把好手。县衙门里,六曹参军,各司其事,唯有主簿,朝夕不离县令左右,一应文书,先替县令过目。这样,如果不听县令指使,便不去;听了县令的指使,少不得有所分。你懂了吧?”
“原来狼狈为!”浣纱冷笑,“无无义的汉,原就是贪官的材料。只是拿这肮脏钱行聘,不羞辱了他的表妹?”
崔允明黯然,心想,浣纱真好利!少不得将来有遇见李益的日,那时候倒要看他怎么受得了浣纱的痛责!
“闲话少说。”浣纱回到正题,“崔郎,趁今日天还早,你就劳驾一趟,对我家小娘实话实说,好叫她别再朝思暮想了。”
“这恐怕不妥。”崔允明比较持重,“小玉一听这消息,万念俱灰,怕别的变故来,那就大失你我的本心了。”
“不碍。”浣纱答,“我想过了,至多一时厥,大哭一场——哭去了心中的痞块,慢慢调养,她的病才有痊愈的希望。”
崔允明踌躇许久,狠一狠心说:“好,痛不如短痛。”
果然不浣纱所料,听到一半,小玉一恸而绝。崔允明和浣纱,虽已预见及此,但亲见小玉面如金纸,剩心一丝微温,不由得也慌了手脚,掐人中、姜汤,拼命呼喊,才把她得悠悠醒转。
然而,第二步浣纱却没有料到,小玉并未大哭,瞑目如死,只角微微渗泪。
“小玉!”崔允明劝她说,“有句话说得好,‘提慧剑斩断丝’,我那表弟,负心汉是定了。你再割舍不得他,岂非太傻?”
小玉不响,良久,睁开来,在枕上摇一摇说:“崔郎,我不信!”
浣纱一听这话火气就大了:“难我跟崔郎串通了来骗你不成?”
“传闻失实也是有的。”小玉平静地说。
浣纱气得张结,好半天说不话来。
“小玉!”崔允明觉得她痴得可怜,便又问,“要怎样你才相信?”
“我得亲问一问他。唉——”小玉叹一声,“只恨我离不得这张床!崔郎,”她忽然泪满面,哀恳地说,“我求求你,好歹叫‘那人’跟我见一面。”
“我尽力去办!”崔允明慨然许诺。
但事后他却大为懊悔。执迷不悟的小玉,一见了李益的面,证实了他的负心,绝望化为怨毒,这后果必是不测的、可怕的!
因此,他悄悄地又跟浣纱去商量:“还是骗骗她吧,就是君虞来了,我也不敢引他来见——看这光景,见了面,两个人总有一个人死,‘怨毒之于人,甚矣哉!’……”
“别跟我掉书袋,”浣纱冷冷地答,“你答应了她,就不能骗她。只要她动了疑心,问个没完,那可不是叫我受罪?”
“唉!”崔允明失悔,“我太轻率了!”
看他那样自痛责,浣纱倒有些不忍,安他说:“反正你只写封信给你表弟就行了,来不来是人家的事,用不着你担责任。”
“你有所不知。我那表弟——”崔允明吃力地说,“明年天会来。”
“你怎么知?他来什么?”
“来迎娶。”
“不是说卢家住在洛?到安又迎娶的是谁?”
“卢家移居安了。他家在洛的第宅闹鬼,成了凶宅,住不得了。”
“这可奇怪,怎么忽然又闹鬼?”
“这里面一言难尽,今天没工夫谈。总之,吵着要搬,还是卢郁香的主意。今年天搬来的,洛的消息,我那表弟年行聘,来年开,便是佳期。”
“哼!佳期!但愿是他的死期!”
“这,”崔允明说,“浣纱,连你都是这样,我可更不敢把他带来了。”
“随便你!”浣纱咬着牙说,心里在打主意,只要李益到了安,打听到了住,她就要去哭求延先公主主持公,狠狠惩治这个负心人。
浣纱的话一不错,自此以后,小玉便心心念念专指望着崔允明,三天两打发浣纱去问消息。
起先倒还容易敷衍,只说已写信给李益了,请他务必到安来一趟,想来覆信快到,劝她耐心等待。小玉想想也是,路艰难,总得有些日,才有好音传来,所以问归问,心里却还不太急。
转大雪纷飞,残年将尽,算算托了崔允明快三个月了,再麻烦的事也该办个结果来。小玉可真忍不得了,这天早晨,挣扎着要起床,叫浣纱和桂帮她梳洗。
动一动、一,那一把支离的瘦骨,看去仿佛一碰便要散了似的。“算了吧,”浣纱劝她,“你还是躺着,倒舒服些。”
“睡久了,骨疼,我想去走走。”
“又不是有好太的日,不妨去走走散散心。你看!”浣纱指着窗外彤云密布的铁灰的天,“又快雪了。”
“真的,小娘!”桂也帮着劝,“天冷,风又大,咳嗽刚好些,不宜受寒。”
“不!”小玉固执地说,“我定要门,有大事要办。”
“是何大事?”浣纱问。
“嗳!”小玉苦笑,“你好傻,不想想,我还有什么大事?我要亲自去看崔郎,问个明白。”
“这也容易得,我再去一趟就是了。”
小玉闭上摇摇,有气无力地说:“不用你去!你去了,还不仍旧是那几句话?”
浣纱脸一红,拍担保:“小娘,你看着,今天无论如何有句确实话给你。若是我办不到,你再去。那时别说雪,就是天上刀,我也不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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