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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柳(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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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听父老说过,举闱,鬼神凭临,祖宗呵护。中不中,多半要靠命运,与文章无关。不过——”

“不过你不大相信,是不是?”

韩翃本诚实,表示承认。

“有志气的人,原该如此。不过,”李公原话锋一转,“这话也不可不信。只是‘鬼神凭临,祖宗呵护’云云,却是误解了。你是谨厚君,不与外事,只怕你还不知,要想闱得意,中一名士,光凭文章无用!大事游,广通声气,叫那主司未看文章,先闻文名,自然另相看,那才是终南的捷径。”

这在韩翃也听说过的,只不知如何着手而已。

游之,一言难尽。”李公原又说,“不过有样东西是少不得的——钱!君平,我送你的那座小屋,正寝中有个木柜,中存着三十万钱。那也是你的。”

手如此豪阔,令韩翃有不胜之。但是,他也知,李公原连柳青青都肯割外之,自然更视如粪土。而他自己呢,若要推辞,反变得不够诚恳,因而以激的声音答:“我真不知以何因缘,蒙李大哥如此厚。今生今世,怎能报答得尽?”

“善视青青,就是报答我了。”

“那自然。”

“再盼你中。”

“当尽驽骀,酬答知遇。”

“还有,最要的一句话,望你谨记。”

“请吩咐。”韩翃聚会神地准备听取。

“尽猎功名,取富贵,只别利熏心,叫铜臭淹没了你的诗才!”

“李大哥!”韩翃激动地喊,“便这一句话,叫我呕心沥血,苦而死都值得的。”

“这又不对了!还是要保重——要为青青着想,别忘了她的终都托付给你了。”

“是,是!”韩翃惶恐地回答,“我那想法错了。李大哥你请放心,有生之年,无时不为青青。”

“青青!”称呼已经改了,“有生之年,无时不为青青”这十个字,一遍又一遍地在柳青青心响起——越咀嚼,越有味。人,实在是奇妙得很!他人的一句话,一个,便可为自己带来无穷的想象。

她的想象,在时间和地上都不远,时间,也许就从明日为始;地在城南——李公原所说的那小屋。

那座小屋在章台街。安南城,异常僻静,但章台街是王孙公连的好地方,因为这里丽人特多,而且份神秘,或者表面是良家妇女,暗中亦可侑酒荐枕;或者是达官贾,家有悍妻,往往在这里秘营金屋,空儿来温存一番,却又顾虑着耽误归家的时限,会引起极大的纠纷,只得像贼那样,偷偷摸摸,得手便走。因此,这章台街的金闺少妇,十九都有一无可言宣的幽恨,遇着那鲜衣怒的风弟,不自持,结一重姻缘的,无足为奇。

撇开这些艳异不谈,论周遭景,章台街是个住家的好地方。李公原就是因为喜那里与众不同的风味,才买一座致的小楼,作为倦于声酬应时,独宿养静之用。

柳青青在那里也住过,那是随李公原行猎的时候,或者在南郊“杜曲”和“韦曲”的世家大族赴宴归来,往往在那里勾留一宵。那座小楼四面皆窗,北对巍巍城,金碧楼台,隐约可见。南窗一开,终南山的气,扑人而来。最好的是东窗,正临永安渠,滨遍植杨柳。天,朝影里,万缕摇金,加上穿梭的燕,啼的黄鹂,声;夏天,柳荫密,映得人裙衫皆绿;秋天,枝叶萧疏,昏鸦三五,亦别有一飘逸萧的韵致;只有冬天不怎么好。

不!她立刻在心中否定。冬天,关了四面窗,隔绝了呼啸的北风,小屋似舟,意似海,或者映雪读书,或者偎炉小酌,并肩偎依,不须言辞,便四目相对,就足以叫人回气了!

“青青,青青!”她仿佛听得耳边有声音在响,定一定神,果然听清是李公原在喊:“青青,青青……”

“来也!”因为声急促,她慌不迭地答应一声,随即掀帷现。

这一去,把她张皇得不知如何是好!廊前中,挤满了人——以陈二为首,一府的婢仆似乎都集中了。

“青青!请过来。”李公原往后闪开一步,显现了原来为他所遮挡着的韩翃。

青青踌躇万分,风扫过,只见韩翃局促之中透满面喜。她意会到了,是李公原要把他们双双为婢仆引见。在这府里,她一直是主妇的份,忽然一变了样,居于客位,这……这不尴尬得叫人不了台吗?

这样一想,她不由得畏缩了。“郎君!”她窘笑着说,“别捉我!”说完,纤腰一转,想逃帷幕。

不想已知秘密的飞羽、惊鸿,脚步比她更快,从人丛里闪了来,一边一个拉住了她,不约而同地笑着贺:“夫人,大喜!”

一面说,一面把她半拖半扶地到厅中,跟韩翃比肩并立。映着辉煌的红烛,那两个侍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都挂着顽的笑容,完全是看新娘的那神态。

柳青青大窘,这才会到新妇行礼时那块红罗盖,比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所洒的杨枝仙还要珍贵。此刻无奈何,只得,低垂双眉,自支持。

“好,都在这里了!”她听见李公原在说,“我有个喜讯要告诉大家,今天是韩夫定亲的好日。喏。韩夫人就在这里!”

话声未终,一片惊诧窃议的嗡嗡之声响起,同时柳青青的手被李公原牵住了——他把它给另一只手,自然,那是韩翃的。

“快来,快来。给韩夫、韩夫人贺喜!”

于是脚步杂沓,裙衫窸窣,只听陈二朗声宣:“李府童仆婢,叩贺韩夫、韩夫人良缘巧,永结同心。”

“多谢,多谢。”韩翃到底大方些,笑答,“回领赏。”

“谢赏!”

除了飞羽、惊鸿以外,所有的婢仆都由陈二带领着退了去。一场艰窘,在柳青青总算应付过去了。于是她恢复常态,也恢复了主妇的份,指挥着侍儿,收拾酒肴,剪烛烹茶,供李公原和韩翃作夜之谈。

“郎君……”

“这称呼用不着了。”李公原打断了她的话,“以后你跟君平一样,我叫李大哥好了。”

柳青青欣然同意,不过把个“李”字也取消了:“大哥,请用茶。”

“你也请坐。咱们再商议一。”

李公原的话一完,惊鸿立即掇了一个绣墩,摆在韩翃旁边。那飞羽更是有意促狭:“韩夫人请这面坐!”扶着挤着地,把她与韩翃在一起并坐。

“真是一双璧人。”坐在对面的李公原,显得很满意的样,“我平生过的快心之举,倒也不少,但都不如今天这么有味。”

韩翃和柳青青都不知如何作答,两人不约而同转脸相看,视线一接,却都又受惊似的避了开去。

李公原微笑着又说:“你们两位,名分已定,六礼未成。算起来我在青青这面,犹如嫁妹一般,还得问君平几句话。君平,你要老实回答。”

“一定的。请说吧!”

“请问,府上尚有何人?”

“家有慈亲。”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一令堂不允,便当如何?”

“我素蒙家母钟,绝无不允之理。”

“但恐有门之见。”

这话说得韩翃一愣。他记起了母亲的嘱咐,婚勿求貌,幽娴贞静,能持家刻苦,便是佳妇。自然,门相当是第一要之事,没来历、不清白的女,无论如何要不得!

柳青青的来历谁知?将来老母垂询,何词以答?韩翃想了又想,方始回答:“唯有力恳老母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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