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一口闷了杯子里的酒,使劲将心里的委屈压下去,解释道:“这些酒是我家里人酿的,我特地让他们寄过来。”
“你小时候的事情还挺有趣的,怎么不说了?是被我打断了吗?”傅悦凑近江湛,给他倒了一杯酒,依旧像往常一样神情淡淡的。
江湛的委屈就像皱了的旧白衬衫在熨斗底下过了一遭,虽不能说因为傅悦的一个举动而满血复活,但消极的情绪早就去了大半。
“你想听吗?”江湛问。
傅悦点点头。
“有一年游江的时候,我很例外的没有睡着,回家的时候江水已经淹到院子里了。
我脱掉鞋子,趟着水进屋,直接上楼睡觉了。那一年秋天来得特别早,一整天下来都没怎么流汗。”
江湛把嘴附到傅悦耳边,悄声道:“主要是我不想洗了。”
傅悦耳根子迅速红了起来,他一时分不清是江湛呼出的气太过灼热还是酒的后劲上来了。
江湛一下就离开了,他眼中璀璨的星芒几乎可以与银河相媲美,他继续朗声道:“我睡在了阁楼上,阁楼的窗子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杨桃花,我摘了一簇放在床头。
第二天花都蔫了,我妈上来叫我起床的时候还假装心痛地数那一年会少几个杨桃。那种感觉真好啊。”
江湛眼睛里的星光暗淡下来,他说:“可惜那里后来被划作拆迁区,那条江也因为要建人工岛人为改道了。我回不去了,也没办法带你去体验一下。”
傅悦因为酒精的作用已放下了平常带有几分戒备的矜贵,他带着三分酒气,闭着眼睛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人生的遗憾就像一片片雪花,你回头看去,雪早就铺满了整个山头。但如果把山头的雪当做一种景致来欣赏,也未尝不可。”
江湛复又笑起来:“我没有很多遗憾,除了某些不可抗力,其他事情我都尽力了。尽力了就不会遗憾。”
傅悦突然眼眶一热,他仰着头,不让江湛看出异样。
他真羡慕啊,江湛的朝气和对生活的热忱是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的。他曾经见过,但那个人似乎不愿意在苦难人间多作停留,还没等他看清楚、学明白就匆匆撒手西去。
那边的叙述还在继续——
“后来那条江因为改道渐渐干涸了,我只能坐在天台上赏月,就像今天这样。
我爸妈会备好蜡烛和月饼,还有各色的酒和铁观音,以及卤牛肉或者大闸蟹。卤牛肉一定是没有煮好的,煮牛肉的砂锅都在旁边咕噜咕噜响,香得不行。
我爸是很讲究浪漫的人,他会放着轻音乐或者古典音乐,邀请我妈妈小酌几杯。
我呢,听着江边大排档人声鼎沸,还有空旷草地上‘烧塔仔’的孩子和青年吆喝,偶尔去找我爸妈蹭肉吃、蹭茶喝,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江湛叙述中还夹杂着一句本地方言,他怕傅悦不能理解,又解释道:“‘烧塔仔’是我们那儿中秋节的一种风俗,就是用砖搭起一座小塔。规模大点的有一人多高,小点的就到我的腰部吧。
搭塔的人会提前收集树枝、龙眼壳和籽,等中秋晚上在塔里点燃,近听会有‘哔哔啵啵’的声响,很有趣的。”
傅悦弯了弯嘴角:“是很有趣。你刚刚说被划作了拆迁区,拆迁之后呢?”
“拆迁之后都是一些不愉快的事——那一片地区本来是七八十年代的建筑群,全都变成了废墟。
街道不存在了,治理的人也撤走了,那条河更枯了,只有在涨潮时水才能堪堪漫过河床。
开发商经常往水闸或者古渡口倾倒建筑垃圾,附近的散户也往河里扔垃圾或者动物尸体,整条滨江大道变得臭不可闻。我搬家了,我和我家里人都几乎不去了。”江湛低下头,脸上只剩失落。
“算了,今晚开开心心过节,这些以后再聊。”江湛略一思索,“你知道博饼吗?”
傅悦摇摇头:“那是什么?”
江湛变戏法般从桌肚里掏出一个大红色印有龙纹的瓷碗,这个瓷碗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土到极致就是潮”。
他又从口袋中摸出四个骰子,站起身,两只手都伸到工装裤里那个比手掌还深的口袋,捣鼓半天,从边角又抠出漏网的两个。
“是我们那儿的一种中秋民俗,叫博饼,简单地说就是扔骰子。”
傅悦把椅子挪得离桌子近些,听江湛介绍道:“一共六个骰子,扔到一个四点的是‘秀才’,叫一秀饼;扔到两个四点的是‘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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