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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柳(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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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实在没有什么想法。”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说实话。”

“我的话是实话。”

“违心之论!”

韩翃愈窘,正惶恐不知所措时,柳青青帮他说了话。“你别这样!”她对李公原说,“还没有喝上酒,怎就发了酒疯?”

李公原笑一笑,喝了一大酒,无可奈何地说:“这就谈不去了。”

柳青青听话里有话,便鼓励他说去:“怎么叫谈不去了?有话慢慢儿说。韩夫岂是那不明事理的人?”

“对啊!”李公原转脸对韩翃说,“你我一向相见以诚,临别之际,我有几句肺腑之言奉告。无奈你不够坦率,这便有些不明事理了。老弟,你叫我失望。”

“李大哥,你这一说,叫我惶恐得很。”韩翃很谨慎地说,“实在说,我对夫人的想很多,譬如御宽厚……”

“不,不!”李公原打断了他的话,却又沉了。好久,他了个断然决然的表:“痛痛快快说吧,你对青青可有慕之意?”

这话一,左右两人都吓一,而且都不自觉地红了脸。

“君平,”李公原用极柔和、极诚恳的声音促,“尽把你的意思跟我说,说错了我不怪你,我想,”他看着柳青青,又说,“青青一定也会谅解的。”

于是,受了鼓励的韩翃,大着胆说:“汉光武有言:‘娶妻当如丽华’,如果来生有幸能娶夫人,虽万劫不复,亦是心甘愿的。”

话虽绕了一个弯,但也够率直的了。柳青青这时才知,韩翃慕她的心,比她对他还来得切。心里既为他的所震动,又怕他的话引起李公原的妒忌而不安,一时七上八,竟有些坐立不安的光景。

然而李公原的态度却是令人费解的,他从袖中掏一张纸,作一团,扔向韩翃,只说了两个字:“你看!”

打开一看是柳青青的一张卖契——价五百贯。

“这……这是怎么说?”

“说什么来生?就今生成就了你们的良缘,岂不大妙!”

这一说柳青青明白了那是一张什么纸,心一阵阵狂喜,激动得几乎支持不住。但是,她亦没有忘了去注意韩翃是何说法。

满脸惶惑的韩翃,脸涨得通红,倒像有人诬赖了他什么似的:“李大哥,这……这叫什么话?岂可如此相戏?”

“什么?谁跟你相戏?唉,君平,你真个是书呆!”

“别我呆不呆,‘君不夺人之所’!”

“说我青青,一不错。唯其我青青,才有此举,这理,君平,你自然明白。”

“我惶惑得很。”

“那么我细细说与你听。”李公原满引一觞,自顾自了,放酒杯,慢条斯理地说一番理来。

他十分坦率,毫不讳言他是个用很滥的人。不过广置姬妾,也不尽是为了个人的声之奉,他的事业遍及各,往来贸迁,到为家,需要极多的“行馆”,才到方便。而那些能歌善舞、艺双全的姬妾,也替他招待了许多重要的宾客,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对柳青青,他不把她当作一般的姬妾看待。由于她知书识字,有见解,有办法,他把她看作事业上的一个助手,因而在她以外,更敬重她。

但是,现在要分离了。他无法带她蜀,这不仅因为他有个牢不可破的惯例:结束一“行馆”,便遣散了那里的姬妾;也因为他无法给她一个优礼的地位——不可能视她为嫡妻。相反地,由于他在蜀中还有个十数房妾侍的大家,青青一去,也不过是妾侍之一,不比在擅专房,还有个自己的局面。这一来,岂不是反贬低了她的地位?

所以他愿为柳青青择人而事,而韩翃是一个不能再理想的人选。

透彻的分析,之以平静的陈述,可以看李公原的这番惊人的动作,绝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多少遍思量才的决定。这叫韩翃无法可驳,但是,他有他自己的理由。

“李大哥!”他激动地说,“你为夫人如此打算,仁厚泽,不是‘侠义’两个字可以形容得尽的。无奈我有我的难,实在不敢从命。”

“好,好,你说!”李公原答,“若有难,我替你化解。”

“一年有余,多蒙李大哥提携我于穷途末路之中,置腹推心,视如骨,此恩此德,只怕今生报答不尽。若是衣我我,又复夺人姬,叫人把我看作忘恩负义、狗彘不,请问,我又何以为人?更何颜厕于士林?”

李公原只以为他的难是功名未就,无法供养妻室,或是未得父母之命,不敢遽尔允婚,这都不难措手。却想不到他是为了个人的名声,这未免太迂腐了,也太自私了。

因此,他微有不悦,心里在想,非使个激将法不可!“我倒明白了。”他说,“想是你嫌青青丑陋,或是卑微,心中不愿,所以有此一篇大理。”

这话说得韩翃满大汗,万分着急,急于分辩,却是想来想去都分辩不清,因而越发讷讷然地,只不断说着:“荒谬,荒谬!”

“何必如此?有话尽当着青青直说好了。”说着,李公原看了看柳青青。

她一直低眉垂首坐着。切大事,不容不听,但当面锣,对面鼓,看人把自己当作一样礼般推来让去,这滋味实在不易消受。正觉得境万分尴尬之时,李公原这样看上一,真叫她坐不住了。于是,翩然而起,踏着细碎的脚步,一溜烟似的避室。

人在帘,心在帘外,捺住激动的思,张大了灼灼双,她屏声息气地等待着韩翃要说未说的话。

“李大哥!”韩翃离座揖,“违命之,无言可表。我不敢乞求恕罪,只盼……”

一言未了,惹翻了李公原的脾气,一声暴喝,指着他骂:“韩君平!你当我李某是个善商良贾,任凭你欺侮得了的吗?看我不宰了你,叫天无义的小丈夫,看个榜样!”

说着,抬而起,真的从上摘一把宝剑,提着剑把,成一片唰唰如秋风扫落叶的肃杀之声。

柳青青惊疑不定,心不止。她知李公原常有些惊人的举动,却不知他要杀韩翃,究竟是真是假?是假的就好了,一吓把韩翃吓得就范,倒也痛快。

谁知韩翃全不受吓,他一改畏缩不安的神态,昂然立,朗然发声:“这倒使得!李大哥,我原有取死之。负你的义,又负夫人的,不不义之罪,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倒不如伏剑而死,可以稍赎咎愆!”

李公原一愣,然后微笑,终于满面堆,他把宝剑扔在地,走过来一手拍着韩翃,一手跷起拇指,大声赞:“好一条汉!今天我才见着了真正的读书人。不过君平,我可告诉你,你还有麻烦,我非把青青许给你不可!”

“又来了!李大哥,你也人太甚了!”

“不是我人太甚。凡事总有个理,你且说一句,到底是什么理由不能娶青青?”

“外惭清议,疚神明。”

由此更展开辩论,反反复复,李公原可又有些忍不得,要涉于意气了。但他终于忍气退让,摇摇手了个暂且结束的姿态:“徒争无益,算我李公原空有一副吧!”说完,随即转过去,对韩翃大有弃而不顾之意。

这可把柳青青急坏了,心里好恨那个迂腐拘谨的书呆。说不得,只好抛面把那即将消逝的良机,尽力挽救过来。

帷幕重重一掀,带一阵香风。烛影摇红,环佩叮当,李公原和韩翃不约而同地转脸去看,只见她满面哀怨,泪痕微现,不知她何以如此激动,一时都愣住了。

“你们俩不必再争论不休!为我一个薄命女,害得你们知反目,想想看,我心里是怎么个滋味?也罢,既然你们这个推,那个嫌,只碍着我柳青青一个人,我活着还有何趣?倒不如舍了这条命,保全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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