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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柳(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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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说,“回到哪里去?回到章台街,不是等死吗?”

“不是回家。你忘了悟师太劝你的话了吗?”

悟莲劝过她,不如搬到法灵寺去住,借佛力挡住刀兵之灾。这不是一个好的办法,但事到如今,想来想去,还是法灵寺好些,不怎么,有悟莲在那里,凡事也有个商量。

于是重新又往回走。直至午夜才走到法灵寺,柳青青已是气疲力竭了。

敲开了门,在明亮的月,悟莲问:“怎的这等狼狈?”

不问还好,一问,柳青青忍不住双泪直。仍是惊鸿比较沉着,匆匆说了投奔之意。

“早就该如此。我原想明天去看看你们的。”

沐了浴,吃了斋饭,柳青青的神好得多了。虽然禅房中已安好了榻,她却不想休息,得要跟悟莲好好商议一

“悟师太,你看局面如何?”她问。

“潼关一失,无险可守。而且,明摆着的是,皇帝不打算要安了。我看,沦陷也只不过三五天的事。”

柳青青气说:“这样说,我还是得赶快逃。”

“逃到西蜀去投奔你从前那位主儿吗?”

平平淡淡一句话,在柳青青如当喝。是呀,逃到西蜀,人地生疏,少不得会重投李公原,就算自己并无此意,李公原说不定也会打听到了,自动前来照料,只怕势所迫,想不接受也不可能。这一来,说不定会搞成个旧燕归巢,那怎么对得起韩翃?而且,就算本心无他,也该远避嫌疑,还是不走的好。

片刻间算是把主意想定了,“悟师太,”她很郑重地说,“我明天回去一趟,还有些细,很值几个钱,丢掉也可惜。收拾了来,从此便托庇在你这里,你肯收容我吗?”

“怎说此话?”悟莲拉住她的手,坐近了说,“此刻我跟你说了实话吧,我早替你准备了一个安稳地方,只因你一直不想来住,我也不便先说。”

这话使得柳青青大不好,赶歉,然后探询,那是怎样一个安稳地方。

这地方在佛座面,是一间密室,门开在神龛背后。原来就因为尼寺中多的是妙龄女尼,万一遭遇暴,有个退步,但从未用过,此时正好她的藏

“还有句话,”悟莲又说,“似你这等绝代容颜,在世便是祸;就惊鸿、飞羽,也都算人。在我这法灵寺住,哪怕躲在密室中,也得改妆易容,以防万一了踪迹,也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这却是难事。是天,要叫人变得不,实在万分不愿,所以迟疑了好半天,柳青青才勉答应来。

“第一,你这把发要剪掉。”

“是。”

“第二,天天拿荷叶煎洗脸。”

“这是什么?”

“把脸洗得焦黄才好。”

“这……这怕不行吧?”

“当然行。有人试过。”

“我不是说这个方不灵验。我是说,将来,还会转白否?”

“自然会。只不过要慢慢来。”

“悟师太,”柳青青又问,“你不是骗我?”

“无冤无仇,我骗你什么?”

万般无奈,柳青青只好依言而事。第二天跪在菩萨面前,将一把及腰际、又黑又亮的发,付之于并州一剪,到底也还是哭了一场。

从此,柳青青便躲在法灵寺的密室中,一心念佛。

外界的消息,都是悟莲来告诉她的。皇帝行到嵬驿这个地方,发生兵变,杨国忠父被杀,左龙武大将军陈玄礼面奏皇帝,请诛贵妃。于是一代尤杨玉环在佛堂自缢,用她的生命换得了扈驾将士对皇帝的宽恕。

接着,六月二十二日安沦陷,安禄山的掳掠,无所不为。法灵寺中,一阵来,一阵去,杂沓的人声传密室,把柳青青吓得瑟瑟发抖。这样,一直到八九月里,才略略平静。

其时,皇太已在灵武即位,改元“至德”。遥尊幸蜀的皇帝为“上皇天帝”。这是个足以振奋人心的信息,然而对柳青青不然,她日日夜夜所盼望的,只是韩翃的信息。

而韩翃也在探访她的踪影。

他已经不在保定了。侯希逸以军功升任平卢淄青节度使,他也随着渡海而东,到了青州,并且获得了正式的官职,成为侯希逸的掌机要的“书记”。

他不断在打听柳青青,几次想亲反贼盘踞的安,一探究竟。但以军急,侯希逸少不得他,不能以私害公。于是,他只好派得力的童仆范成,间关绕,抵达安,到章台街来看望柳青青。

结果,章台街的“四照楼”,那座曾有过无数温馨旖旎的小楼,毁于兵火,连方位都无法辨认了。唯有永安渠畔的杨柳,青青如昔。

韩翃从来没想过会找不着柳青青,因此,听得了范成的报告,不仅是无比的失望,更有无穷的惊疑。世中,什么不测的事都可能发生的,而况是艳绝人寰的柳青青,恰如一粒宝光四的明珠,不弃置在什么地方,都会很快地为人所发现。

于是,一不祥的预,在韩翃心中生了。他怕她已不属于他了。但是,不如何,要得到一个确实消息。于是——

从至德二年正月,安禄山为他的次安庆绪所弑,安的百姓便知这场叛,必归于失败,到了皇广平郡王接任兵大元帅,并以郭仪作副手的消息传来,更知光复两京只是迟早间事。

中秋以后不久,广平郡王率领大军反攻,安附近的香积寺一战,贼将安守忠大败。郭仪领军自安城南往东都追击。第二天,广平郡王城安抚百姓。安父老,夹相迎,笑中带泪,悲喜集,对于重见的官军,都有着一份无法形容的亲切

对柳青青来说,等于脱却缧绁之灾。她不必再自禁在不见天日的密室中了,也不必再拿荷叶煎洗脸了,自然也可以重新留发了。

但是,这一切都还不是令人最兴的,最关切的是现在可以去打听韩翃的行踪了。

“夫人,夫人!”惊鸿大喊着奔了来,“你来看看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莫非是韩郎?柳青青一想到此,顿觉一颗心似要夺,三脚并作两步,到了门,掀帘一看,大失所望,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两鬓已霜的老苍

“夫人,”惊鸿了说明,“这就是郎君派来,专为寻访夫人的专差。”

“啊!”一霎时,柳青青心中装了太多的激动、喜悦和激,惊奇与疑惑,以及对于韩翃别后光的无穷想象,以至于反忘了跟范成说话。

范成最初有些疑惑,他听说过他的这位主母柳夫人,艳光照人,不可视,但前所见的,只是短发鬖然,脸儿黄黄的一位少妇,看样倒像是还俗不久的尼姑。但是,稍一注视,他才发现,脸上廓的材的苗条,以及那双中勾魂摄魄的力量,真是无可比拟的。

这一,他不再有任何疑惑了,“老范成,拜见夫人。”一面说,一面在阶前拜了去。

“噢,不敢当,不敢当。”柳青青这时才想到,这一谈非三言两语可了,得先把他找个地方稍作安顿,于是吩咐惊鸿:“先把远客请到客室待茶。”

“夫人,请先收了这个。”范成双手奉上一个细麻布所制的袋

接到手中,极其沉重,柳青青疑惑地问:“是什么?”

“一袋麸金,一封柬帖。”

开袋的丝绳,一看,果然是一袋称为麸金的金屑,然而麸金虽贵,万万不敌那一封柬帖。柳青青以颤抖的手指,拈起一个小小的纸折方胜,拆开来一见到那熟悉的字,如同见了韩翃本人一样,喜悦之外,更觉有无限的辛酸急待诉说。

惊鸿看她的睛已了,便向飞羽使个,急急把范成引了去,留她一个人去听韩翃的心声。

韩翃的心声是不可解的。柳青青看着柬帖,耳际却仿佛响起了她所熟悉的、他那清朗的诗的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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