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琴娘撇着嘴,很不服气地说,“你少来教训我,只住你自己就好了。如果不是我那样一,你哪里来的这篇文章。”
“你这话就叫没良心。娘也常说起的,说几时鱼面与你吃——鱼要骨去刺,麻烦得很,娘的手指都刺破了,你还不见她的!”
她替他换上茶,顺便为他理一理书桌,举动轻灵,但他仍旧能够觉得到。只是他觉得说什么谢的话都是多余的,唯有加倍用功,才是对她的安,所以也不抬地振笔疾书。
经过片刻的沉默,母女的天潜滋暗,彼此都起了谅解的心,于是王太太怜地责备:“你是聪明懂世事的人,不想想看这是多大的祸
“梅孤芳自赏,也太傲了些。”
“好!”琴娘欣然应声,“等你!”
“何必呢?一个人总有说错话的时候。”研生问,“我倒请教,怎么样才能让你兴?”
女贞,释名:贞术、冬青、蜡树。时珍曰:“此木凌冬青翠,有贞守之,故以贞女状之。《琴》载‘鲁有女,见女贞木而作歌’者,即此也。苏颜颂序云:‘女贞之木,一名冬青,负霜矜翠,振柯凌风,故清士钦其质,而贞女慕其名。’是也。”
“你看《本草》。”
研生于是取了李时珍著的《本草纲目》来,琴娘让他检查“女贞”这一条,见是这样记着:
整整两年了!两年之中,朝思暮想,一片心都在研生上,有时想到房烛,自己被揭开盖的刹那,便有无端的兴奋——心脸,自觉忸怩万状,然而别有一般滋味在心,萦绕不去,回味无穷。
“你少说风凉话,更不能动手动脚。不然我不理你。”
“师妹以万年青自拟,我倒没有想到。”研生笑,“多福多寿,万年青。”
消息的如意自然是被痛骂了一顿。见妻盛怒之,王锡爵便劝她:“纸里包不住火,事是终究瞒不住的。阿琴知了也好,你多工夫劝劝她。她心里当然难过,你不要再责备她了。”
“那要看我不兴!”琴娘故意仰着脸。
“我不是这意思。”琴娘摇着说,“我请问,万年青又名什么?”
“冬青。”
“我想得自然不错。除了你,再没有别人想到我吃这样东西。”
“咦,咦!”琴娘急忙躲开,诧异地笑着,“前倨后恭,为了什么?”
“好了,我依你就是了。”研生想起上午的形,戒心,说,“实在我是怕你!不过引用了一句话,何致生那么大的气,拂袖而去,毫无商量的余地。我听老师常跟你说,女以柔顺为上,莫非你忘了他老人家的话?”
“生为女,能才德备,自然最好。若是才德不能兼备,自然以德为主。才女如卓文君、蔡文姬,贞节有亏,说实话,我并不佩服她们。”琴娘接着又说,“风月之章,虽然无伤雅,毕竟不是女的本分。”
从那天以后,琴娘与研生就不曾再见过。因为就在那一天,王锡爵与研生的父亲成了亲家。师兄妹既由一红丝挽住,就是不避嫌疑,琴娘亦羞与未来的夫婿见面。
“好啊!”琴娘喜滋滋地说,“‘绿其’不敢望,‘赤诚其心’倒是不敢让!”
“还有?”研生愕然相问,“还有什么?”
朔风遍劲草折,雪堕榆关夜凛冽!
一枝独秀映冬青,累累可似妾心赤?
琴娘也很知分寸,认为不宜也不能置评,看了看说:“只看你抄得这么工整,就晓得是好的。一定会得三个圈。”说着,她拿他的功课,整整齐齐地放到她父亲的书桌上去,用个晶镇纸压着。
看完这段记载,明白了典,研生真个肃然起敬了!原来琴娘是贞女自誓。梅是“岁寒之友”,经冬而始芬芳,诚然可敬,但似乎还嫌有意自标劲节,不如女贞,终年绿而“凌冬青翠”,兼有松、竹、梅三者的。
这话使得研生微有反。“树木拟男,草拟女,”他说,“师妹连梅都看不起,那么,自拟何呢?”
上挂着一幅立轴,画的是卉,构图颇为别致。画的是关夜雪,雪地里一枝万年青,一丛油绿之中搭着一蓬朱实,设异常鲜艳。
“啊,啊!”研生大为不安,“我失言,我失言!你可千万不能把我这句话跟师母去说。”
琴娘一向孝顺,但这几天的心已碎了,除了哭泣,什么都顾不到,所以虽能约略猜知来意,却不知有什么话好说。
如今呢?再也没有那令人心脸的一刻了!天地久,此恨绵绵何所寄托?
“师妹,我真惭愧,竟不知冬青就是女贞!你自拟得好,绿其,赤诚其心!”研生突然起一烈的意,“我要作一首诗送你!”
“还有呢?”
“师妹,我服了你了!”他很诚恳地说,“你这样激励我,我如果不用功,不但有负师恩,也对不起你。你坐一,等我把功课抄完了,陪你温书。”
“如何?”
听说琴娘大变常态,饮不,终日垂泪,喃喃不绝地念着一首诗,王太太大吃一惊,等问明白了这回事,不免在忧急之外还有气愤,气的是琴娘太不懂事。
“多谢,多谢!”琴娘终于把那张纸折了起来,“真说到我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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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跟师母说的,鱼面给我吃!”
于是研生凝视着那幅画,然后负手踱了一阵方步,倏地转,回到座位上,抢了支笔在手,一气写了来:
原来是有意相激!研生大意外,想一想她的用心,却又大为动,既且敬,站起来一揖。
现在该替她温书了。她读的是《列女传》,正读到“贞慎”篇,先背诵、后讲解。研生只得聚会神地倾听,觉上她是老师,他是学生。
“你想呢?”
“喏!”琴娘指着东,“你看。”
只有寄托在那首《女贞歌》上——研生的笔迹,是唯一的真实!
琴娘一面赞,一面浮现了自衷心的笑意,读了又读,不释手。
话虽如此,王太太的脸依然很难看,走到女儿房里,把如意支使了去却不开。她知自己是在气上,说话不够沉警辟就不会有用,所以先得坐来定一定神再作理。
“你看!”写完了,他将一文一诗两篇窗稿递给琴娘,神态显得相当得意,就仿佛弟弟的成了一件可人意的事,去向姊姊炫耀。
语太庄肃,研生无法赞一词,只能就喻人,指着窗外那株新绿茁的老梅说:“师妹的,真像梅那样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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