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细看,才看清琴娘双泪,不由得大为惊诧。
“你哭什么?”
“爹!女儿命苦。苦命人自己要认命,我老早盘算过不知多少遍了,我总算还有一双手,还有娘教我的一本事,靠一张绣绷,我奉养爹爹到百年以后,那时小弟也成人了。白衣庵的当家师太答应过我,到那时候替我祝发收容我,今生已了,修修来世。”
这一番话说得太急,王锡爵心里虽也到凄楚,却不以为她是谋定后动,绝不可易的打算。当然,他也知她是为了研生,年纪轻,不明事理,钻到了角尖里,须得加以开导。
“你起的是糊涂心思!”他慈地责备,“男生而有室,女生而有家,都像你样黄卷青灯了此一生,哪里谈得到五?我也晓得,你一片痴心都在研生上。不过你要知,虽是生离,等于死别。何况祸起不测,你又没有负他,为他苦了这几年也够了,要为自己一辈打算。”
“我哪里还能有别的打算?”琴娘哭着说,“爹,请你不要我。”
这一哭把一家人都惊动了,如意和敬熙不敢来;老胡妈不同——她是晓得这件事的,便也走来相劝。
“老爷说的是好话。”她说,“太太临咽气的时候也说,不放心的就是你!”
提到死去的母亲,琴娘越发伤心,但只是不停地哭,却是什么话也没有。任凭王锡爵和老胡妈怎么劝,她咬定了将来要家修行。
“唉!”王锡爵叹气说,“随便你吧!只不过叫我对你表伯不好代。”
他的猜测错了!范慕希听他说明隐,大为动容,竟是肃然起敬的神。
“这是贞女!可敬之至。我绝不敢勉。”
“表哥,”王锡爵自然到意外,“你真的谅?”
“我几时有过戏言!”范慕希说,“保全贞女的志节,我责无旁贷。劝她不必家,是将来的事,此刻倒要让她安心。如今她最大的志愿,是期望敬熙成人。不必让她为此心,我原带了些钱来,本来打算助她添妆,现在有更好的用了。老弟台,你就带了去。这是我额外送阿琴的,有此备而不用的一笔款,她以后才能过宽心的日。”
说着搬二百两银来,当面付。王锡爵辞既不可,受则有愧,唯有拜谢而已。
在范鼎华看,他父亲的事迂腐不通;同时也觉得受了屈辱,自己哪一不如研生?竟碰了这样大一个钉!
最令人难堪的是,他自以为这门亲事十拿十稳,早就掩抑不住心的兴奋,在他那班同为纨绔的朋友中间,将琴娘形容得绝世无双。人人知“范大少爷”的新夫人是他的表妹,早则年就要大办喜事。如今好事不成,落个话柄在外,叫自己怎么有脸人?
因此,一连十天不曾门,有朋友来访,一概挡驾。但却挡不住一个人——这个人姓汪,行三,天生是个“篾片”,由于份不,所以跟范鼎华的书童小丁,私底也算是称兄弟的朋友。
“你来什么?”范鼎华心绪极坏,所以一见面就这样恶声相向。
“听说你范大少病了!我特来请安。”
那副油腔调,在此时只有引起范鼎华的厌恶,于是一瞪了逐客令:“讨厌!你给我走。”
“好,我走。不过我放句话在这里,明天你要求教我,再来找我的时候,就拿大红帖来请,都请我不来!”
“去你娘的!哪个倒了八辈的霉,要来求教你!”
“不错,你没有害相思病,自然用不着求教我。”
范鼎华的气焰消失了,定睛看着,仿佛要从他脸上找那“相思病”三个字的解释来。
“如何?”汪三笑,“看样,你也是害相思病的模样。”
“是便如何,不是便如何?”范鼎华的声音不再是那样暴了。
“不是便不用谈。是嘛,我就是专治相思病。”
“你倒说说,怎么个治法?”
“‘你倒说说’!”汪三好笑的神气,“你倒说得容易,我费了三天三夜的工夫,挖空心思想来的一着棋,哪能随随便便就告诉你?”
范鼎华让他引逗得心难熬,不由得又要开骂,转念一想,用人之际,且先忍气。“你说好了!”他问,“要啥好,一句话!”
“一百两银。”
“可以。”
“还有,”汪三问,“老太太边,是不是有个丫叫珠?”
“你怎么知?”
“请你不必问,只说肯不肯给我。”汪三又说,“我晓得,你是老太太的心,只要你说一句,老太太无有不依的。”
范鼎华想了一会儿,毅然允许。“这也可以。不过,”他问,“你的一着棋不灵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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