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阎婆心里在想,寻着了宋三郎,好歹拉了他到乌龙院,一晚夫妻百晚恩,过得一宵,气恼自然化解,所以每日里在刘老实茶店里等,但就是看不见宋江的影。她也曾到县衙偏门去寻访,无奈宋江早已算定了她要来寻,预先嘱咐了话,不是回他“不在”,就说“已经走了”,去一次扑一次空。
另一个是梁山上来的,自然更不敢到县衙门里去问,也不敢到刘老实茶店里去等,唯有早晚之间,在县衙附近偷偷摸摸地窥伺。
他的运气比阎婆好,这一天傍晚时分,把宋江等到了。大街人多,不敢造次招呼,等宋江走僻巷,看清四无人,赶上去轻声喊:“宋押司,宋押司!”
宋江回一看,见是一条颀大汉,白毡范笠,穿一领黑绿战袍,面绑着,着一双八搭麻鞋,挎一腰刀,背一个包裹,是行路的模样。看到脸上,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十分面善,却就是想不起名字来。
“押司认得我吗?”
“恕我拙——似曾哪里见过?”
“自然见过。请借一步说话。”
宋江想了想,便招着手,把他领到一家小酒店里。店家老夫妇两个,都有些重听了,也无甚好酒好菜,平日难得有客人上门,此时却正好说话。
到了后客座里,那汉放包裹解刀,扑翻便拜,宋江慌忙答礼问:“不敢!拜问尊姓大名。”
“大恩人怎的便想不起我?我便是在晁保正庄上——”
这宋江想起来了,大惊失,打断了话问:“你是刘——”
“正是刘唐。”他指着自己鬓边说,“人称赤发鬼的便是。”
“贤弟!”宋江神仓皇,“你好大胆。叫公的见了,一场大祸!”
“都为承大恩,冒死来拜谢。”
刘唐还待往说时,宋江摇摇手,使个。他也听有人来了,便把个脸背了过去,只由宋江去应付。
来的是店家老汉。宋江胡要了一壶酒、两碟果,然后当门坐,一面注意有没有生人闯来,一面问:“晁保正弟兄近日如何?贤弟,谁着你来此?”
“说来话——”
“话短说!”
于是赤发鬼刘唐约略说了经过:晁盖上了梁山,落草为寇;吴用了军师,挑拨林冲,火并了王。如今一共是十一个“领”,有七八百喽啰,奉晁盖坐了第一把椅,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蓄积得不少不义之财。
“晁领晁大哥,再三拜上大恩人,特地着我来拜谢宋押司与朱都。”
说着,刘唐解开包裹,取一封书信、一百两黄澄澄的金,双手奉上宋江。
宋江一看便有了主意,先拆书信,匆匆看完,取了一条金,连同那封书信,一起放招文袋,然后依旧把那包金包好,推到刘唐面前。
“押司!”刘唐又把金推了回去,“须念我弟兄一片诚心。押司这等时,我回山如何代?”
“贤弟,你听我说。”宋江极恳切地着他的肩,“你们弟兄几个,初到山寨,正要金银使用。舍间颇有些过活,且放在山寨里,等我要用时,随时来讨。如今已受了一条,便见得我不是见外。朱仝也颇有些家私,你就不必去了。晁保正的好意,我自会告诉他,叫他见。贤弟,再有一句话,你须谅。”
“押司尽说。”
“贤弟,你今日远来,我原须尽东之谊。只是实在不敢留你到家去住。倘或有人认破时,不是耍。今晚弦,后半晚正好赶路,贤弟,你连晚回去吧,莫在此耽搁。闯祸来,我救不得你,岂非一世遗憾?”
“是,是!我连晚便走。只些许薄礼,务必请押司收了。不然,我回山必然受责。”
宋江想想,这也是实话,说不得只好留个笔迹在外:“既然如此,我有个叫贤弟不致受责的计较。”
说着,他起亲自去借了副笔砚,讨张纸,写一封回信,递了给刘唐。
刘唐是个急,也不善辞令,看看如此,再无话说,起拜了四拜,收拾包裹腰刀,跟着宋江了酒家。
到得巷,往北城是奔梁山的大路,宋江携着他的手低声嘱咐:“贤弟保重。再不可来!只此相别,我不远送了!”
彼此唱个喏分手。他心里有事,脚便忘了远近,信步走着,左绕右转,不知不觉来到大街上。
那阎婆在刘老实茶店里坐了一午,看看已将上灯,茶客皆散,只得走路。刚踏店门,陡地睛一亮——多日无觅的宋三郎,正低着从店前走过。
阎婆这一喜非同小可,赶上去喊:“三郎,三郎,寻得我好苦。”
宋江不想又撞着了她,无可奈何,只得站住了脚。
“好贵人,难见面。”阎婆说,“便是小贱人有些言语低,伤了三郎,也须看我老婆薄面。如何便不回家?”
“我这些日县里事忙,等闲了却来。”
“三郎是忙人,谁个不知?晓得哪日得闲?再说,就再忙也没有个不回家之理。来,来,回去!叫那贱人与三郎认错消气。”
“实在忙些个,公事摆拨不开。改日再来。”
“哪有这话?”阎婆扯住了他的袖,“天都黑了,有公事明日再说。”
“你休缠!”宋江拼命夺自己的袖,“我真个有公事,分拨不开在这里,没有心思与你多说。”
这一说,阎婆把他扯得越了。“我只是不放!”她索挑明了话,“是哪个不得好死的挑拨你?我娘儿两个,半世都在三郎你上,外人嚼的闲言闲语,如何听得?我女儿如有差错,都在我上,必定有句话与你。来,来,什么话到了家再说。”
这时已有路人围了拢来看闹。宋江是个好面的人,这般拖拖拉拉,不好看相,只得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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