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拂(2/7)

于是他也取了张红笺，写上“辞谢”二字，了姓名，封原来的封，连同请柬一并退还，另外取了二百钱作为“敬使”的“赏力”。

登堂待茶，小红的假母来应酬了一番，然后把她叫到里面，悄然埋怨：“你怎么让这么个客人门！你看他那样，是得起的吗？”

一门之隔，如阻天涯，她泛起一莫可究诘的恐惧。“莺儿！”她急急喊，“开门！”

“不是什么看得远不远！”小红平静地说，“莫非有人上门，必得是钱的大爷？不作兴与亲戚朋友串门那样，坐一会儿，谈一谈？”

“有本帮、苏帮、扬帮。”店小二答，“从利涉桥到武定桥的河房，‘好货’很多；再要好些的，就是钓鱼巷到关一带，那里地方比较僻静，人也比较雅致。”

“咦！”假母看着她发愣，好半天才说了句，“你倒看得真远！”

“好，好！”小红的假母，本算是忠厚的，“随你，随你！”

陈銮不理他，却知他的神态说明了些什么，心中暗想，再住去要难堪了，趁上还有够搭便船的钱，就此溜了吧！

欠他的房钱，只好“容后补报”了。打定了这个主意，便先唤店小二预备，关上房门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从里到外都换了净衣服，开箱把剩的三两多银都带在上，将零星杂都归在箱里，写一张纸条放在桌面，说明“箱笼行李，暂且寄存；积欠房金，容另补偿”，然后轻摇纸扇，飘然往钓鱼巷闲步了去。

“‘外婆’也是！”莺儿也帮着埋怨，“左也是钱，右也是钱，经不得篾片几句言巧语，上百两银借给人，吃了倒账倒不说！”

“客来，泡茶，端果盘！”突然间，陈銮听得这样在喊，声音很尖，又有些模糊不清，听去很怪，仔细一看，才知是一只绿鹦鹉在说人话。

照例的应

“好！”陈銮说，“我就到钓鱼巷走走！”

“莫忙走！”莺儿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往袖中伸去。

“陈大爷！”小红开了，“可是有非赴不可的约会？”

“喏，”店小二指着钞库街说，“那里就是旧院。您老要找怎样的人？”

这是没有犹豫的余地的，陈銮立刻起：“不敢奉扰！”说着去摸袖中手帕里裹着的几块碎银。

这话该怎么回答？就这迟疑的一瞬间，莺儿大声说：“哪里有什么约会！陈大爷，你真是得福不知，我家姑娘几时这等留过客？”

主婢如此殷，陈銮何忍峻辞？怀着颗惴惴不安的心坐了来。于是小红安席，莺儿斟酒，陈銮疑真疑幻，有着梦寐似的觉。

3

陈銮无非隔溪看，无力作问津之想，只是不便明言，反问一句：“有些什么样的人？”

“大爷尊姓？”莺儿迎门福了福，这样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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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开，他仍旧站在外面。第二相看，觉得他憔悴之中别有英之气。“这个人，是一时落魄！”她这样在想，“可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我姓陈。”

“噢！”陈銮微微一惊，待回而去，无奈脚步不听使唤，自然而然跨了去。

“小货！”假母笑着骂，“你也编派我！走，跟我到厨房里去。”

“是的！”陈銮抱着扇拱手。

四目相接，各自一惊！陈銮讶异地想：风尘中居然也有这样一尘不染、清秀绝俗的女？脚步不知不觉地就站住了。

“你看看，”莺儿推着他说，“快请坐吧！我挨骂了。”

一句话未完，小红喝：“莺儿！哪来这多废话？”

店小二一听这话，不由得就重新把他打量了一番：衣衫不见光鲜，行李不见得齐备，连个书童都没有的穷举，想不到还是非钓鱼巷不逛的阔客！

陈銮笑了，雪白的一牙齿。“鸟犹如此，主人可知！”他又抱拳，“打扰不安，还没有请教芳名。”

！”陈銮接过封，中的一纸小梅红笺，只见一笔极漂亮的《灵飞经》小楷，写的是：“七夕未刻买舟候教。”面名：溧史仲怡拜手。

“小红！”陈銮立即想起姜白石的那句“小红低唱我箫”，心一阵漾，脚步便轻飘飘的了。

“陈大爷！”莺儿指着后说，“这是我家姑娘。”

“我叫小红。”

心里在想，中竟把话漏了来。玲珑剔透的莺儿，立刻就向门外笑招呼：“大爷，请来坐呀！”

这倒提醒了他，坐困愁城，莫要闷病来！不如到街柳巷去走走。

陈銮倒懂这方面的规矩，“买舟”之“舟”指秦淮画舫，这是史仲怡请吃酒。陈銮一则无此闲心，二则要一笔开销，唯有“不扰”。

这样人家的厨房，是昼夜不熄火的，橱里经常不空，四盘四碗传呼立办。等设席安箸，陈銮有些着急了。秦淮风月场是有名的“销金窟”，上只有三两银，“吃杯香茶就动”，勉可以够开销，如今设馔置酒，回如何发赏告辞？

而那女心却有一没来由的酸楚，看他憔悴的脸，倒像见了落魄归来的亲人似的，要泪，却又不愿让他发现，迅速扭转去，跨门槛，后的黑油双扉随即被莺儿关上了。

境问俗，先得找客栈的伙计来打听一。“小二，”他坦率问，“旧院是什么规矩？”

“人不可貌相。现在不起，将来总有一天得起。”